虚阁网 > 王度廬 > 劍氣珠光 | 上页 下页 |
六六 |
|
這時,秀蓮心中才算痛快一點,提著雙刀跳進了短牆。只見院中一人驚慌問道:「誰?」秀蓮說:「是我。郁三哥回屋睡覺去吧,現在沒有什麼事情了。」郁天傑趕緊走過來,悄聲問道:「師妹,剛才是怎麼回事?」秀蓮就把剛才自己把那紫毛虎派來的四個賊人打走了的事向郁天傑說了。郁天傑嚇得身子都顫了,他又趕緊向秀蓮道謝。 秀蓮請郁天傑放心回屋去歇息,她就進到屋中,把刀放下,將門閉好。然後,她挑起燈來,就想郁天傑這裡暫時可保無事,那楊豹多半已是騎馬走遠,雷敬春無法追上他了。其實楊豹若到了北京,與他胞妹和德嘯峰見見面也很好,他們一定能商量出更好的辦法來。明天等到正午,若是楊豹仍不回來,自己就要到太行山幫助孫正禮去了。想定了主意,便即預備行裝,並找出隨身帶著的針線,將那四顆珍珠密密縫在貼身小衣之內,然後她就熄燈就寢。 到了次日,秀蓮還希望那雷敬春能把楊豹找回來,但是直等得午飯以後,還不見雷敬春回來。秀蓮就斷絕希望了,知道楊豹已然去遠。她現在所急於辦的事,就是趕到太行山去幫助孫正禮。 此時郁天傑也知道楊豹是不能回來了,他就對秀蓮說:「師妹放心我這裡罷,還是趕快去幫助孫大哥要緊,因為孫大哥那人的性子太急躁,他到了太行山難免不吃虧。」然後勸秀蓮對於紫毛虎張慶那些人也不要太下毒手,以免結仇。秀蓮全都答應了。當下將行李和雙刀都放在馬上,她就別了都天傑夫婦,牽馬出門。郁天傑隨出去又詳細指了往太行山去的路程,秀蓮便上了馬,揮鞭往西南馳去。 此時大地之上秋風更緊天色陰沉,似有雨意。路上的行人車馬並不多,秀蓮便得放轡疾馳。雖然敵手在前,兇徒未獲,可憐的楊大姑娘也無蹤影,但她的心身是很痛快的。那就是因為李慕白自己有了生訊,而德嘯峰被累的四十九顆珍珠又有了下落,而且單刀楊小太歲並不是什麼兇狠狂暴之徒,他卻是很可敬的一位少年俠士。 當日離了彰德府,晚間就宿在獲嘉縣境。次日從清晨起便往西走去,傍午時候就到了修武縣城。 秀蓮便到一家飯舖用飯,並問這裡的夥計說:「太行山離這兒還有多遠?」那夥計本來對於這位孤女客就很驚訝,如今聽秀蓮這樣問,他就說:「姑娘你到太行山是幹什麼去呀?」說畢,翻眼瞧著秀蓮。 秀蓮卻從容不迫地說:「我是到山西去辦事,非得由太行山經過不可。」那夥計說:「由這兒往山西去那自然非得經過太行山才行,可是姑娘你頂好先找家店房住下,託店家打聽打聽。若有往山西去的大幫客人,你就跟著他們走便沒錯,要不然你只是一人,千萬別去找麻煩!」秀蓮故意問道:「這是因為什麼?」 那夥計笑了笑,又回頭看了看旁邊座上的客人,他就壓低聲音說:「姑娘也像常出門的人,難道連這點還不明白嗎?」說完了,他又去招呼旁邊的客人。秀蓮心中便忿忿地想:這樣說太行山上的強盜是橫行極了。少時那夥計又從她這桌旁經過,秀蓮就說出孫正禮的年貌,問他曾見過此人沒有。那夥計搖了搖頭說:「沒留心有這麼一個人。」 秀蓮吃過飯,便付了錢,手提著行李捲出了飯舖。她才一出門,那裡面又有兩個人也隨著她出來。秀蓮也不甚注意旁人,她就將行李在馬上綁好,然後上馬離了縣城,徑往西去。這時眼前就望著一遍綿延無盡的山脈,並不蒼翠,卻帶著些黃色,似一條土龍一般。 秋風颯颯地響,挾著沙塵和雨點,打在身上十分寒冷。天空像渾濁的河水一般,沒有一點陽光。中午時分,大道上竟沒有什麼行人。秀蓮知道太行山上盜匪縱橫,這樣的天氣,一般人都裹足不前了,但她這匹黑馬依舊向前疾馳。轉過了一條迂迴的路徑,就見道路愈狹,人家也愈少,可是前面有一條黑馬影子,離得很遠,跑得也很遠。 秀蓮驚訝著想:「怎麼,也還有像我這樣單身行路的?莫不是孫正禮嗎?不能那麼巧,不然就是山上的強人?」她放馬往前去追,追了約四五里,前面的馬影就不見了。風也愈緊,雨點也愈大,在雲霧裡,那對面的峰巒倒是愈看得愈清晰,因已然到了山的近處了。 秀蓮想不到此時竟下起雨來,身上既寒冷,而且路徑不熟,便想找一個地方暫歇,等著雨住了再往山裡走去。好在天色還早,於是她便撥馬由大道走入小徑,向西北走了一里來地,便找了一戶人家,上前叩了叩柴扉,少時裡面就有人問是找誰。秀蓮在門外牽著馬說:「我是行路的人,走在這裡遇著雨了,想要在這裡避避雨,求方便些吧!」裡面彷彿有人扒著柴扉看了看,便說:「裡邊沒地方,你到別處避雨去吧!」說話像是個老年人的聲音。 秀蓮本想要再說兩句好話,讓他開開門,叫自己在這裡歇一會,但因見西邊還有兩戶人家,遂就不願在這裡多廢話,便牽馬又往西去。還沒到那兩戶人家的近前,就有一條狗迎過來,向她的馬匹亂吠。秀蓮用皮鞭驅狗,腳踏著鬆軟的泥土,來到那人家近前。只見兩小住戶柴扉相並,裡面總共不過有三四間草房,外面狗一吠,一扇柴扉就開了。走出來一個年老的婆子,穿著破棉襖,頭上拿一塊油布遮著雨,見來了這麼一個短衣匹馬的年輕孤身女客,她臉上就露出驚異之色,問說:「什麼事呀?下雨天,你來找誰呀?」 秀蓮近前說:「我是行路的,走在這裡遇見雨了,求老婆婆方便方便,叫我住在這兒歇一會!」那婆子連搖頭,很不客氣地說:「不行,不行!我們這兒不能留閒人,你快走吧!」秀蓮剛要再說話,就見柴扉裡又出來一個男子,那男子說:「讓進來吧,一個屋裡人,有什麼要緊。」 秀蓮聽說這男子叫自己為屋裡人,便想一定是女客的意思;同時打量這男子,見有三十來歲,穿的也很窮,兩隻眼直盯著自己和馬上的行李。秀蓮忽然警戒,暗想這裡離著山這麼近,所住的怕也沒有什麼好人吧?本要上馬走開,但心裡又發出一種別的打算,便和藹地說:「老婆婆你行個方便,我在這兒歇一會就走,決不在你家裡吃飯過夜。」 這時那男子過來笑著說:「大嫂你到屋裡坐吧,不礙事。出門的人遇見雨了,到誰那兒誰也得行個方便,家裡沒有別的,就是玉米麵貼餅子。大嫂吃完了,住一宵,明天雨住了再走都行!」說時,就要上手接秀蓮的馬匹。秀蓮卻擺手說:「不用,讓我自己牽吧!」那男子又向秀蓮看了一眼,然後瞪眼向那半老婆子說:「看著狗!」秀蓮看這情形,才知道那婆子跟這男子是夫妻。 這時那婆子氣哼哼地趕著狗先進柴扉去了。秀蓮隨著那男子進到裡面,便由馬上解下行李,特別把那插在後鞘裡的雙刀顯示了一下。這時男子的臉上忽露出驚疑之色,他笑著,殷勤著,要替秀蓮解馬鞍。秀蓮卻擺手攔住,說:「不用卸鞍子,馬也是剛才餵過的,歇一會,等雨稍住一點,我就走,因為我還有要緊的事呢!」說著,遂將馬匹就繫在院中一個破石碾子上,提著行李和雙刀,隨那男子進到屋內。 屋內是非常簡陋,只是一個灶和一舖土炕,炕上一領破蓆、一堆舊棉套。那男子請秀蓮在炕上坐著,他就往隔壁屋裡去了,也不知他到裡屋是跟老婆說了些什麼話。少時就見那屋裡點起火來,濃煙都從破牆壁穿過來,散漫在這屋裡,刺激得秀蓮不禁咳嗽了幾聲。 外回的雨越下越大,屋中十分寒冷。秀蓮看了看,這屋子倒還有一扇破板門,心說:大概今天的雨不能住了,我就在這裡宿一宵,也未必便發生什麼事故,遂將行李捲打開,圍在身上,雙刀卻放在身旁。 少時那婆子進屋裡來,臉子改了一副和氣樣子,手拿著一隻破碗和一把鐵茶壺,放在秀蓮的身旁說:「大嫂你喝水吧!」秀蓮自己倒了一碗,先交給婆子說:「大嫂你請喝。」那婆子擺手說:「我不喝,不要客氣,我們還要燒水呢!」秀蓮卻笑著向那婆子,婆子只得接過碗來,喝了兩口,秀蓮才將碗涮了涮,自己倒了一碗水喝。 那男子又進屋來了,他先瞧了瞧秀蓮身旁放著的雙刀,然後就說閒話,先說:「雨真下大了,怕今天不能走了。」又問:「大嫂,你由哪裡來呀?現在要往什麼地方去呀?辦什麼事去呀?」秀蓮就說:「我由開封府來,因為家裡沒有什麼人,可又出了點事情。我有一個胞兄在山西潞州作買賣,我現在就是打算過太行山,到那裡去找他。」 婆子點頭讚嘆道:「大嫂你真有本事。一個人騎著馬,就敢走這麼遠的路,可真少有。」秀蓮假意嘆道:「沒有法子,誰叫事情遇在身上,不得不這樣。好在我身旁帶著刀,強人見了我,也不敢劫我。」那男子似乎有點驚慌,他又問:「大嫂你一定很會武藝吧?」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