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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到了午飯後,雨稍微小些,李慕白向店家打聽了鎮上有什麼可靠的錢莊,便拿了一百兩銀子,換了幾張莊票。為是得到了靜玄禪師的人身穴道圖之後,就趕緊離開此地,那時即使箱銀攜帶不便,就可以拋下。有這貼身的一百銀子,足夠往池州府之用了。他找到一家衣舖,為自己和猴兒手買了幾件袷衣回來。當晚雨仍未住,李慕白仍未到江心寺去。

  到了第四日,雨雖依然下著,可是李慕白心中就有些不耐煩。午飯後,那江邊虎蕭崇友派了一個夥計來這裡訊問,李煥如走了沒有?李慕白親自出去見了,就說因為下雨,又因為隨行的小孩子得了病,所以不能走路。夥計走了,待一會兒又來了,說是我們蕭二爺請李爺到鏢局裡去飲酒。

  李慕白也想要由蕭崇友之處,探聽那靜玄和尚的動靜,遂就叫猴兒手看著屋子,他同著鏢店的夥計到泰山鏢局裡。今天蕭崇友是在他居住的屋子內擺了幾樣菜,兩壺酒。一見李慕白來,他就連忙迎過來,笑著說:「慕白兄,這場雨可把你們給截住了,不叫你們走了!」李慕白聽了一怔,正色說:「蕭兄,你怎麼叫我慕白兄,莫非我還是李慕白嗎?」

  蕭崇友卻趕緊打躬,笑著說:「李兄,你不要動怒,你是李慕白那更好。你看,李慕白來到此地都要拜訪我,我更得向江湖上誇一誇了!請坐,快坐下咱們喝酒!」說時就要挽他落座。李慕白卻一甩手轉身就走,蕭崇友趕緊上前挽住,面現驚疑地說:「怎麼,我惱了兄弟嗎?」

  李慕白回過身,正色說:「想不到蕭兄你是個不誠實的朋友,前日江心寺中,靜玄老師父疑我是李慕白,我就沒有怎麼爭辯。如今不想你老兄也是這樣的懷疑起我來,其實李慕白比我的名氣大得多,於我並不污蔑。不過我李煥如也是堂堂的漢子,何必要假冒他人的名姓呢?」蕭崇友聽了李慕白這話,他不禁發了一會兒怔,就說:「不是我說你是李慕白,這都是今天早晨法廣到這裡來告訴我的!」

  李慕白一聽今天那廣和尚來了,他就不禁吃了一驚!當下蕭崇友挽李慕白落座,他就斟了一盃酒說:「煥如兄,你請坐,我告訴你!」李慕白就落座,靜聽蕭崇友談說道:

  「今天早晨,那法廣和尚到我這裡來,他說老師父早就聽人說了,李慕白在北京殺死了瘦彌陀黃驥北,現在逃往江南來,前天來的那個李煥如就是李慕白。李慕白來到這裡沒懷著好心,他要與靜玄老師父比武,攪鬧江心寺。因為他只要把靜玄老師父打敗,他在江南也可以自稱是頭等的英雄了。現在老和尚除了派人冒雨往宣城去叫他的二弟子陳鳳鈞前來鬥你,並命我時時看守著你。可是,我卻不那樣想,我想你若真是李慕白那就更好了,我們更得深交一交了!」

  李慕白一聽,心中倒覺好笑,就想:靜玄老和尚也太膽虛,他那麼好的武藝難道還怕我嗎?冒著雨派人到宣城去叫他的徒弟,是他怕敵不過我,還是不屑於與我交手呢?同時又想:這可好,靜玄他只疑我前來是要尋他比武,並沒想到我是要得他那幾幅人身穴道圖,大概他那隻大櫃不至於鎖得太嚴了。遂就微笑向蕭崇友說:「靜玄師父也是多此一舉,以他老師父的威名,即便李慕白真個前來,又豈敢與他老師父比武?」

  蕭崇友連連搖頭說:「你不知道,煥如兄,你是個誠實的人,我才對你說。靜玄老師父雖然是個出家人,可是最愛與江湖人鬥氣,數十年來,在他的點穴法下,不知死傷了多少人!直至近二年來,他老師父才不出山門,才不再施展他的點穴法。可是他老師父自己也知道名氣太大了,而且結下的仇人太多,常恐怕有什麼江湖人找他來,所以他把住的房子弄得那麼嚴緊,並特別傳授了兩個護山門弟子,就是那法普和法廣。

  「他在外也分派了許多江湖人,如若江湖上有什麼事情,立刻就有人來報告他。此次你去拜見他,他認為你是心懷惡意,並且他從來沒聽說北京有一個李煥如,所以他才疑你是李慕白。現在他既然這樣疑你了,我去勸解也沒有用。我想一半日雨住了,你們二人還是趕緊走開為是。不然,我那個師弟沖霄劍客陳鳳鈞一來到,他是難免要作出些莽撞事情的。那時煥如兄,你原是好意前來,結果可連我都無顏對你了!」說時,蕭崇友的面上現出很發愁的樣子。

  李慕白看出蕭崇友倒是個好人,當下便敷衍著說:「蕭兄既然如此囑咐兄弟,可見是不以外人看待兄弟。二日內如若雨住了,我即離開此地就是了。」蕭崇友見李慕白這樣答應了,他更覺得對不起這位慕名來訪的朋友,所以越對李慕白殷勤招待,一盃一盃的敬酒,李慕白卻也作出煩惱的樣子,並不多飲。

  少時要起身辭去,蕭崇友卻挽住李慕白,不叫他走,又落座談了許多話。他先說他的師弟沖霄劍客陳鳳鈞,人物是多麼英俊,武藝是怎樣的高強。大概北京的李慕白如遇到他的手中,也未必能夠取勝。又說到安慶府的馬劍剛、鎮江的秦林、旌德縣的熊伯勇,都是大江一帶有名的英雄。至於水面上的好漢,在淮河有分水犀牛譚振圻,在長江有雲邊鷺袁肇松。然後他又說到北方的豪俊,什麼銀槍將軍邱廣超、神槍楊健堂、金槍張玉瑾、金刀馮茂、摩雲鵬柳建才、山豹子呂傑、單刀楊小太歲,以及李慕白,他都想要去會一會。並說他本打算在一月之內就起身渡江北上,現在因下了這一場雨,可不知要遲延多少日子!

  李慕白只聽他說,自己只是點頭,並不答話。蕭崇友一邊說一邊大盃的飲酒,少時他又醉了,李慕白這才借了一把雨傘,離開了泰山鏢局,回到店房裡。

  此時猴兒手又在床上躺著睡覺了,李慕白也不去叫他,只悶坐在櫈子上。回想剛才蕭崇友所說的那些話,就不禁氣憤,本想要等那沖霄劍客前來,與他鬥一鬥。可是又想:我現在已來到江南方面,此地距離池州已不遠了,倘若在這裡鬧出了什麼事情,將來難免要受盟伯的責問。我現在的目的原是要得到那些幅人身穴道圖,只要得到手,就趕緊走開,何必要惹閒事呢?於是李慕白又決定了,今晚再去枉心寺,將那靜玄老和尚的祕寶得到手中。

  少時猴兒手醒來了,李慕白就叫他取來隨身的行李,晚間將馬匹備好,說是今晚咱們就許要離開此地。猴兒手問:「師父是想要今晚打了和尚,咱們就走嗎?」李慕白點頭說:「不錯,我是打算這樣。」猴兒手立刻就收拾他那隻裝著銀子的皮箱,李慕白卻躺在床上睡去。

  直睡到晚間,只聽外面的雨聲仍然淅淅瀝瀝地,不但沒有停止,而且越下越大,李慕白的心中就十分煩惱。少時店夥把菜飯送進來,二人用畢晚飯。在店夥進來收拾碟碗的時候,李慕白就很發愁地問:「這雨怎麼還不住呢?」

  店夥搖頭說:「在兩三天內恐怕住不了,現在天上的陰雲越積越厚。可是客人,你們若是有急事,我們也能給你雇得著船。不過就是別起大風,江上的風一大,什麼船也不敢走了。」李慕白說:「我們原想今天走,可是天晚了,只好明天再說吧!」店夥答應一聲,出屋去了。

  這裡李慕白就聽著雨聲,等待著時間。此時的環境雖是十分的蕭寥悽慘,最足以引起人的愁緒,但是李慕白心中有很緊張的事情,所以也不顧前思後想。他只想到半夜時到江心寺去,應當用怎樣的手段才能得到點穴圖。旁邊猴兒手因為李慕白不甚理他,他坐在床上又睡著了。

  雨聲瀟瀟,消磨著時間,不覺就已到了半夜了。雖然沒聽見更鑼,可是揣度著時間,大概已是不早了。李慕白便收束停當,帶上寶劍,先將猴兒手叫醒,然後出屋,悄悄地走出了店房,直往江岸走去。此時他的身上已被雨淋透,頭上臉上都往下流著水,大江上,天空上是一片霧氣茫茫,什麼也看不見。衝著雨走,費了很多的時間,方才到了江心寺。此時衣服已然貼在身上,也脫不下來,只在門前將鞋脫下,然後跳過牆去,手提寶劍,悄悄地往裡走去。

  進了第二重的院落,竟無人發覺他。他便輕輕爬上了那太湖石,因為石上積苔著雨,非常的滑,所以他更是小心謹慎。山石上的竹叢被雨擊得沙沙地響,竹枝刺到臂上十分疼痛。

  李慕白又用劍披斬竹枝,進到小院,就見那靜玄禪師的屋中燈火熒然,因為雨聲、風聲、竹葉聲,攪得耳邊雜亂,所以聽不見屋中是否有人談話。這回李慕白可不敢再扒著窗子窺視了,他卻蹲在岩上,被雨淋著,等候裡面的動靜。待了約有半點多鐘,李慕白的身體似乎被雨給淋得僵硬了,但他還不敢冒昧下房去動手,恐怕遭受靜玄禪師的點穴法。

  正在這時,忽見那房門開了,燈光射到院中,照見了稠密的雨絲。李慕白趕緊定睛去看,就見屋內走出一人,正是那個法廣和尚。李慕白立刻精神興奮起來,就見法廣回手帶門,急匆匆地向那石洞走去,李慕白驀然如蒼鷹一般,飛身跳下了山石。寶劍一晃,嚇得法廣「哎呀」了一聲,剛要施展他才學來的那幾手點穴法,卻被李慕白迎頭一拳,咕咚一聲,那法廣便倒在雨中,昏暈了過去。

  此時屋中燈光突然減了,李慕白趕緊飛身上房,就見那靜玄老和尚手提一口鋼刀,由屋中跳出,走過去看他的徒弟,李慕白趁勢颼地下房,闖進屋中,隨又「吧」地一聲把門關好。外面的靜玄老和尚卻用銅刀砍門,並怒聲說道:「李慕白,你出來,我同你較量較量!」李慕白並不理他,因見桌上的蠟燭雖被吹滅,但那燭心還留著一些餘火。於是就用寶劍將那經櫥的鐵鎖削下,急匆匆將門打開,就著燭心的餘火往裡去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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