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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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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点了点头,又问:“白衣庵在什么地方?”店伙说:“就在这南边,顶多十里来地,靠着大道。那座庙十几年前倒还香火很盛,现在却坍塌倒坏得不成样子了。”秀莲听罢了,点点头,店家刚要转身出屋,秀莲就嘱咐说:“明天你们可要早点起来,我要一清早就起身赶路。”店家回过头说:“不要紧,我们这店里什么时候都有人伺候着。” 店家走后,秀莲将屋门关好,对着灯呆呆站立着发怔,脑里不住翻忆刚才所遇的那一些紧张惊险的事情。 此时街头上的更锣已交到三下,秀莲又是惊疑着,暗想:刚才城里一定在自己与何三虎离开张家以后,那何七虎与张玉瑾就去叫了官人,诬赖自己是杀伤人命的凶犯,所以城内才那样呜锣缉贼。若不亏龚道士领路叫我逃走,我真许要被人捉拿住了。但是自己现在住在这南门外,也终非稳定,因此心中十分不安。想想那龚道士的身材和自己模模糊糊看见他那容貌,以及他那谈话时的清朗声调,不由得又惊又疑。 想了半天,她忽然心中一阵悲惨,不觉得竟簌簌地落下几点眼泪来。又静立了些时,听得四下毫无动静,她才将灯熄灭,慢慢地又启开屋门向外去望;只见残月斜映,寒风扑人,不要说那龚道士的屋中没有灯光,就是旁的屋里,也不见有一点火光。只有风声呼呼,落叶萧萧,搀杂著各房中旅客发出的鼾声和呓语。 秀莲这才又把屋门闭上,便睁着眼在炕上坐了一会儿。这时窗纸就发白了,秀莲遂下炕收拾东西,少时就开了屋门到柜房前,隔着窗户叫店家。连叫了几声,才有一个店伙,披着棉袄,揉着眼睛,由柜房里走出来,向秀莲说:“天还早呢!还没打五更呢,这么早就走,可干什么去呀?” 秀莲说:“我有要紧的事,得往东去赶路,你不用废话,快些把我那匹马备好!”店伙似乎两眼尚未睁开,他就问说:“哪匹马是你的呀?”秀莲气忿忿地说:“就是那匹红马。”说话时又扭头向西屋里看了看,随后便回到屋中。 待了一会儿,店伙送进洗脸水来说:“姑娘,那匹马已备好了,姑娘是要往哪儿去呀?”秀莲随口答言道:“往山东去,我回家。”匆匆地将脸擦过便付清了店账,然后挟着行李,携带着双剑,出屋放在马上。店伙把大门开了半扇,说声:“怠慢!”秀莲点了点头,遂扳鞍上马,飞骑向正南走去。 这时候,星光还在当空闪烁,半圆的残月偏西坠下,给大地上铺着暗淡的影子;市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两旁商号全都严闭着门板。走出南关,那郊外更是一遍荒凉黯淡,只有几堆坟墓似的,那是村舍,黑越越地都是树木。极目四望,远处都是黑暗混沌,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寒风自背后吹来,使秀莲这一身袷衣裳,真有些禁不住,但她也毫不畏缩,纵马南去。自量走了已近十里内外,便收住马缰慢慢地往前走,又走了不到一里,就听前面有人呻吟着喊道:“救人呀!救人呀!”秀莲吃了一惊,顺着声音向前找去,借着星月之光向马下望去,只见道旁趴着一个人。秀莲遂勒往马问道:“你是干什么的?”那人一听是女子的声音,反倒不言语了。 秀莲蓦然省悟,便赶紧抽剑下马,向那人问道:“你是冯隆不是?说了实话我就饶你的性命,要不然,我当时就杀死你!”连问了几声,秀莲的宝剑已然举起,地下趴着那个人才说:“你是俞秀莲姑娘不是?先别下手!”秀莲举着剑逼吓说:“你快些告诉我,杨大姑娘现在是生是死?” 那地下的花枪冯隆又呻吟了几声,他就说:“俞姑娘,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要这样苦苦逼我。杨大姑娘不错是被我给抢去的,现在卖在正定府姜中堂的家里。那还是冒宝昆的主意,我们两人分使的钱。北京永定门外那杨老头儿,是谭起给杀死的,更与我没有相干!” 俞秀莲听了,知道那杨丽英尚在人世,便放了点心,遂问说:“你快点把你们在北京作案的缘故,及你拐卖杨大姑娘的事情,详细告诉我。说完了,我就许饶你的性命,但不准说一句谎话。” 冯隆呻吟着说:“现在我的命拿在姑娘的手心里,我还敢说假话!我告诉你吧!永定门外杨家,那两个姑娘的哥哥不是别人;就是偷了宫里珍珠的单刀杨小太岁。这件事我没跟张玉瑾说过。本来我与杨家无冤无仇,因为八月节前,冒宝昆由凤阳请来谭起、谭飞和两个镖头,他们是打算杀害杨家的人,以为谭二员外报仇。 “冒宝昆先请秦振元帮忙,秦振元不管。后来又请我;并说杨老头儿别看他是个卖花的,他早年也是江湖有名的人物,手里颇有积蓄。并说那两个姑娘都是年轻貌美,拐到外省一定能卖不少的钱。我那时正为穷所逼,就答应他们了。哪想到了杨家,谭起就将杨老头儿杀死,我们翻箱倒柜,得了他们二百两银子。依着我本想不抢人家的姑娘了,可是冒宝昆非要叫我将杨大姑娘抢去不可。为这件事,那猴儿手谭飞大不高兴,几乎他要拿刀杀我跟冒宝昆。 “我由北京把杨大姑娘带到深泽县,藏在朋友家里。不到两天,冒宝昆他就找我去了,他告诉我,现在有俞姑娘和五爪鹰孙正礼出来替杨家打不平,把我们的事都探听出来,所以得赶快把杨大姑娘出手。我就去到霍家屯找霍玉彪,打算把杨大姑娘卖给他,价钱还没商量好了,你们二位就找了去。我怕被你们捉住,我就跑了。跑到深泽县,见了冒实昆,他也很害怕,我们就赶紧把杨大姑娘带到正定城外麒麟村,卖在姜中堂的家里,才得了六十两银子。我跟冒宝昆平分,遂后就一同逃到这里来。冒宝昆觉得这里不稳,他又投往凤阳谭家镖局去了。 “我在这里住了不到半月,张玉瑾非常优待我。昨天我才听张玉瑾说是姑娘来到此地,并说你与何家的仇恨全都解消,来此专为提我。我本来想跑,可是张玉瑾他拦住我,叫我别害怕,他说他已与他老婆定下计策,一定能把俞姑娘你害死,叫我在鼻子巷土娼小白鼠家中暂时躲避。 我在小白鼠家藏了一会儿,想着也不稳,因为何三虎他知道我认识这个土娼,何三虎又最与我不睦,我就又跑到穿心巷黄大娘那里去往着。想不到夜内就去了一个人,一进屋就向我的胸上戳了一下,我的身子就不能动弹了。他又抬着我的膀子,走出去,过了城墙,就把我扔在这里。他又拿着手指头往我的身上戳了几下,我就躺在这儿,胳臂腿都许折了。俞姑娘!我做错了事是该死,可是咱们两家无冤无仇,千万求你饶我这条活命。” 俞秀莲听了冯隆这一番话,心中实为愤恨,就想:他不单是给他哥哥冯茂丢脸,简直是给江湖人泄气。她本想要挥剑杀死了他,但又想无论他怎样罪大恶极,自己若杀死他也算是犯法。秀莲咬着牙犹豫了一会儿,就又问:“你可知擅用点穴法把你捉住的那个人是谁吗?”冯隆摇头说:“我没看清楚模样,我想大概是俞姑娘你这边的人,那个人的本领可真大!” 秀莲又怔一会,遂又问明白了那正定府麒麟村的详细地址,然后挥剑向冯隆身上砍了两下。只听冯隆喊了几声,秀莲也不管他是死与未死,遂就收剑上马,转头往北走去。 走去不远,看见西面有一股岔道,秀莲就又拨马向西,鞭也挥得紧了。行下三十余里,天刚拂晓,又走下十余里,阳光就吐露出来。 秀莲现在虽知杨大姑娘已有了准确地点,无论在那姜中堂家是为婢为妾,总比在恶人手中要好些。虽然放心,但她犹是情急;因为自己为杨大姑娘的事情才出来,奔波了数千里,中途屡遭危难,且与孙正礼分散,如今若无那龚道士在暗中相助,恐怕连花枪冯隆都捉不住,想起来自己也未免太惭愧了!因此就想无论如何也要走到正定,见杨大姑娘一面,然后再回北京。 行了一日,便又到了黄河南岸,找店房住下。次日过河,又走了两三日,就又到了彰德府。自己因不放心郁天杰,便到彰德北关那安阳镖店的旧址去看;只见这里连粉墙都刷新了,换写了几个大字,却是“万祥老店,安寓客商”。秀莲见自己先父这个师侄,保镖多年,如今竟改了行业,就不禁心中一阵难过。 这时街上有人认识俞秀莲,就过来笑着说:“俞姑娘来了,郁三爷现在改了生意,比开镖店时的买卖还兴隆呢!”秀莲点点头,下了马,牵马进门。那郁天杰正在柜房里,隔着窗子一看见秀莲来了,他就急忙瘸着腿走来说:“师妹回来了,先到柜房坐吧!”遂叫伙计将马匹接过去。秀莲随郁天杰到了柜房里。这屋子分里外间,里屋就住的郁天杰的妻子,屋里很温暖;秀莲坐在热炕头上,郁天杰的妻子送过茶来。 秀莲喝了一碗茶,郁天杰就坐在炕上,向秀莲悄声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办得有些头绪了没有?”秀莲遂着把自己到开封府,已捉获花枪冯隆,探问出那杨大姑娘的准确下落的事情说了。郁天杰点了点头,秀莲又说孙正礼的事,郁天杰却说:“孙大哥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前两天有一帮山西客人,由晋城往北京去,从这里路过,住在我这店里。跟来的有两个镖头,其中一个姓王的,交给我一封信,却是史胖子托他给带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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