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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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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鶴疾忙用力奪劍,劍倒是奪到手中了,他高高地舉起,可是阿鸞的身子也隨之倒下。江小鶴噹啷將劍拋開,趕緊彎腰用雙手將阿鸞抱起,卻見阿鸞面色如紙,明眸半閉,急促悲慘地呻吟。她那前胸已被劍鋒割破,流出來一片鮮血,染了青衣,染了紅褲。江小鶴急得踹腳,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鸞卻呻吟著說:「你甘心了吧……這你還不出氣嗎?快再刺我一劍,別叫我受罪!……小鶴,你這狠心的人……我等了你十年我雖嫁了紀廣傑,可並沒跟他好!……十年前我小的時候答應嫁你,我……我並沒忘呀!……」江小鶴不由跺腳放聲大哭。 這時廟門的那半扇也開了,鮑老拳師從廟裡走出。此時鮑老拳師卻不似剛才那樣的畏縮,他面如紫肝,銀髯亂動,怒斥說:「江小鶴,你快把我的孫女放下!許你殺她,可不許你抱她。江小鶴放下她!我再跟你一決雌雄!」 阿鸞此時胸前的血仍然直流,都流在江小鶴的臂上和手上。她疼得全身抽搐,頭眼發暈,但她還能夠呻吟說出來幾句話,她說:「爺爺!你也想一想吧!你在四川作的惡事我也都知道!爺爺你也太狠了!……我十歲時就愛小鶴。你那時要明白點,大家都不至有今日!……你,你為什麼要逼著我嫁紀廣傑呢!……小鶴!你別鬆手吧!抱著我叫找死吧!」 鮑崑崙一聽孫女這話,氣得就咬牙,瞪著兇眼。但見江小鶴這時也是淚流滿面,他那英俊的身材、相貌,確實堪與孫女相配,而且他長得又真像他父親江志升。自己把江志升殺得也確實太慘,把他家害得也太慘了。 因此,眼裡的惡光也漸漸減退,反倒長嘆了一口氣,說:「由你們去吧!我再也不認她是我的孫女。江小鶴,我知道你的武藝高強,我鮑崑崙決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殺我,現在我決不還手。可是我告訴你,當年你的父親雖死得甚慘,但他也確有自取之過。他死後身邊搜出來幾兩銀子,我都還給了你家。我曾有幾次都想殺你,想要斬草除根,但我都不忍得。我鮑振飛也並非沒有慈心,現在咱們什麼話也不必說了。我走了,阿鸞是生是死都交給你了,我去尋紀廣傑退婚!」說畢,鮑老拳師就憤恨著,懊喪著,邁開大步向山下走去。 這裡江小鶴也顧不得回答鮑振飛的話,他只流著淚,望著托在他雙臂上的悽慘嬌豔的阿鸞。阿鸞此時只是呻吟,已不能夠說話了,兩眼還掛著淚,微睜開瞧著江小鶴。江小鶴就托著阿鸞這半死的身子走進廟門裡。 這廟中還是非常的清靜,廟門外開了半天,彷彿裡面的人全都不知道,並且還像這廟裡根本沒有人似的。江小鶴連同問了幾聲:「有人嗎?有人嗎?」全都無人答應。直走到第三進院落裡,才見有兩個小道姑在地下揀松子。她們一見江小鶴是個高大身材的少年男子,雙臂托著阿鸞,阿鸞且渾身是血,她們就都嚇得驚叫了一聲,跑進配殿去了。 配殿中走出來一個年歲很老的女道姑,一見這種情形,她也非常的驚異,就問說:「為什麼她受了傷?」江小鶴就說:「你們快給尋一個地方,我先把她放下,再對你們細說!」那老道姑說:「她本來是住在外院!」隨著就帶江小鶴,出了這座院子,到了那第二重院落內,開了東配殿的門,江小鶴就抱著阿鸞進去。 這東配殿中很黑,外屋供著佛,屋裡有一張木榻,榻上有一床被褥和枕頭。江小鶴求道姑將被掀開,他把阿鸞平平放在榻上,墊上枕頭,並拉過被褥給她蓋上。旁邊老道姑就說:「這鮑姑娘是鐵杖僧給送來的,在這裡住了有一個多月了。我們這廟中本來不容留閒人,就因為鐵杖僧與我們的道澄師姑相識;這次他來了,又十分兇狠,威嚇著我們,叫我們收留下她。我們又聽說她是被一個強盜逼得無路可奔的婦人,來的時候她的肩膀、腳上又都受了傷;我們出家人是以慈悲為本,不便不收留她。」 江小鶴嘆著氣,就指著阿鸞向道姑說:「她真可憐!我們是同鄉,從小時我們就在一起,如同兄妹一般。她的祖父卻是個壞人,把她害了!」詳細的話,江小鶴似不能和道姑說。道姑就說:「看她倒不致於死,她的家在哪裡!?你趕快想法把她送回家去調養吧!」江小鶴點頭答應。道姑轉身出屋去了。 這裡阿鸞又微微睜開眼睛,說:「你也走吧!」江小鶴皺眉說:「你傷成這樣,我如何能走?無論怎樣我也得看你的傷勢痊癒了,送你回家,我才能走。」阿鸞卻哭著說:「我不回家,你快走吧!你不要再來,以後我誰也不認識了。我爺爺來,我也不再見他,你愛殺他就殺他吧!」說著,又嗚嗚痛哭,加以呻吟的慘痛,屋中又黑,血色又刺眼,江小鶴真是胸痛如絞,皺了眉呆呆立了半天,就想:現在手上又沒有刀創藥,她這傷勢如何能癒?我若出去買藥,她在這裡又無人服侍。 猶豫了半天,見阿鸞又微微睜開了眼睛,江小鶴就走近榻前,低聲問說:「阿鸞,你不口渴嗎?」阿鸞呻吟著說了聲:「不!」江小鶴就說:「那麼你在這裡等候一會,我騎著馬趕到瘟神鎮給你買點刀創藥。不用藥,你這傷勢怎能夠好?」阿鸞沒有聲,又呻吟著,輕輕把眼開上。 江小鶴搖頭暗嘆,慢慢地退步走出這屋。站在門首,他又望著阿鸞發愁了半天,隨後就一踏腳走到院中。他急急地往外走去,見山門仍然開著。江小鶴走出去把門帶好,低頭一看,地下仍存著許多滴鮮紅的血跡,江小鶴心中又是一陣疼痛,再去找剛才丟在地上的那口寶劍,卻沒有了。他也無心去細找,便踏著石級,穿著林木,又向山下走去。就見有一頭鹿在他前面很悠閒地低了頭吃草,一見他來,又驚慌著走了。山鳥撲撲地飛到遠處的樹上,似宛轉地鳴著哀婉的曲子。 半天,江小鶴才下了山。他辨明了方向,就沿著山路去尋自己剛才繫在這裡的那匹馬。可是遍尋無著,只在那原地方遺下了一堆馬糞。幸虧包袱是繫在自己的背後,不然亦被拐走了。江小鶴往四下看去,只見樹木蕭蕭,鳥聲噪噪,看不見一個人,連剛才那個村舍在這裡也是看不到了。江小鶴心裡明白,那馬一定是被鮑崑崙給騎走了,便憤憤地說:「好!鮑崑崙!這兩次都叫你死裡逃生,只因我江小鶴的手軟心慈。叫你再活些日,咱們見面時再說吧!」他因掛記著在山上負傷的阿鸞,便顧不得一切。雖然馬已丟失了,但他走得很快,並且連走帶奔,不多時就又到了瘟神鎮。 這時已將至正午,瘟神鎮上反倒不似早晨那麼多人了。他又到了早上吃麵的那個店裡,就見麵鍋亦端下來了,屋內冷冷清清,掌櫃的正坐在灶旁打盹。江小鶴就高聲叫一聲:「掌櫃的!」那個掌櫃的嚇得打了一個冷戰,才由夢中醒來,睜開眼睛。江小鶴就急急地問說:「掌櫃的,你們這裡可有專治跌打損傷的大夫沒有?哪家賣好的刀創藥?因為我有個同伴在山上跌傷,傷得很重!」那掌櫃的就說:「外科大夫這鎮上可沒有,北邊車店裡倒有個出名的獸醫。你若買藥得往東,小胡同裡有一家藥舖。」 江小鶴趕快跑出,找著那小胡同,果見一個住戶的牆上畫著膏藥,寫著什麼「祖傳八寶追風丹,祕製金鎖固精丸」,門前也掛著個藥葫蘆。江小鶴行進門去,院中就有個老頭子,問說:「買藥嗎?」江小鶴點頭說:「買藥,我要買刀創藥。」 那老頭子讓他進到一間屋內,屋內滿是些藥瓶子和藥罐子。江小鶴就說:「有什麼刀創藥,快拿出來。」那老頭子卻說:「面子藥可沒有,倒是有接骨膏。」江小鶴著急說:「不是骨頭斷了,是……」他用手摸著前胸,說:「是這裡受了傷,受傷的並且是個女人。」 那老頭子趕快拉開抽斗,又取出一包藥來。江小鶴一看上面寫的字,卻是治奶瘡的,氣得他真想掄拳打這個老頭子。又大聲地急急說:「是刀傷的!你聽明白沒有?」那老頭子說:「治刀傷的呀!那最出名的是雲南白藥,得到省城裡去買,這小地方可沒有。我們這裡的人有了傷,都到我這兒買接骨膏,不然就上冰片散。」江小鶴一聽,冰片是涼的,或者敷在傷處能夠止些傷疼,於是他就取出銀子來,買了幾兩冰片散,便趕快往外跑去。 出了瘟神鎮,順了路途,他又急急地向雲棲嶺那邊跑去。頭上滴著汗,氣吁吁著,心中非常悔恨。就想:春天時我為楊先泰求藥到嵩山,太無憚師的「金剛更生散」那是多麼馳名!那時他怒憤憤地扯了藥方,把幾包藥都丟在地下;我那時為什麼不多拿他兩包,留到今日?若有那藥,阿鸞的傷還用發愁嗎?因此又想起李鳳傑來,想李鳳傑這時一定已成立了家業,而自己卻在江湖飄泊,費了很大的力才見了阿鸞,但阿鸞已被她爺爺逼得嫁了別人。現在,她倒已說出她確實對我好,可是一旦她的傷勢痊癒,我將她作妻,若被紀廣傑聞知了,尋來問我,我向他又有什麼話可答?而且,殺我父親的鮑崑崙,就這樣放他逃跑了嗎?兩家的仇恨就這樣算完了嗎? 他懊惱地想著,及至來到山下,已經跑得接不上氣,就住腳慢慢地行。又費了半天的力,方才尋著那條隱在叢木亂草之中的石級。江小鶴就挾著藥包,一邊抖氣,一邊向上行去,行了半天才又到了九仙觀的山門前。卻見地下的血跡已經掃除乾淨,可是那口寶劍仍然找不著。 江小鶴推了推山門,見從裡面頂得很嚴,他便一聳身從牆外跳到廟裡。雙足尚未踏到實地,突覺得有一物碰在他的左臂,疼痛難忍,不由得就咕咚一聲,坐在地下,把藥包也撒了手。那東西掉落在地下,「吧噠」一聲,原來是有杏核大的一顆鐵彈丸。江小鶴不由大吃了一驚!左臂雖被擊得不能再抬起,可是他趕緊腳下一用力,就站起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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