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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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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紀廣傑平放在地上,不顧得割開綁繩,便先去找阿鸞。然而,當他眼睛觸到那塊平坦的大石頭上,他卻大吃一驚!只見石頭依然在那裡,可是阿鸞卻沒有了蹤影。藉著淡淡的月光,四下看去,只有樹枝隨著山風掠動,卻沒有一個人。江小鶴不禁驚喊道:「阿鸞!阿鸞!」山谷的回音亦說是「阿鸞!阿鸞!」竟無人應聲。 江小鶴真急了,紀廣傑亦躺在地下著急說:「你先給我割開繩子!」江小鶴過去,用寶劍將紀廣傑的綁繩割開,他倆大喊:「阿鸞!阿鸞!阿鸞!」紀廣傑亦掙扎著爬起來,喊了兩聲。見沒有人答應,他就向江小鶴問說:「是怎麼回事?阿鸞剛才是在這裡嗎?」江小鶴急得頓腳道:「我先將阿鸞救出來,把她安放在這裡,喚她等著,我又去救你。時間不久,怎麼,她便沒有了?」 紀廣傑一聽,更是著急了,又驚慌地喊:「阿鸞!阿鸞!我來了!」但是無論怎樣喚,仍然沒有人答應。他便向江小鶴說:「莫非又被山賊擒去了嗎?」江小鶴搖頭說:「不會,不會,這座山峰四下無路可登,除了我,誰亦不能夠上來。」 紀廣傑說:「莫非她給豹子囓去了?秦嶺上可是什麼野獸亦有。」江小鶴聽了,卻不禁心中一驚。四下尋找了一番,亦沒有什麼野獸留落痕跡,更沒有血跡。旁邊紀廣傑見江小鶴急得亂轉,他便更是焦躁,叫著說:「我們到下面看看,亦許她覺得這裡不妥,她一個人跑落山去了?」 江小鶴焦躁地道:「她一個人亦落不下去,這前面是一片亂石,落在地的亦必死,後面是深澗,澗裡有水!」說到這裡,他忽然想,阿鸞莫非自盡了?當時心中越發憂愁煩惱,那邊紀廣傑又連喚了幾聲「阿鸞」,依然沒有人答應。他亦便慢慢移動腳步,過來向江小鶴說:「你辦事不成,你要不多管這件閒事,銀鏢胡立亦不敢殺我,我亦會自己脫身,阿鸞她亦不會丟!」 江小鶴忿忿地站著,並不說話。紀廣傑又問道:「誰喚你上山來救我們?你怎會曉得我們在山上中了胡立的飛鏢?」 江小鶴道:「本來你們離開長安的時候,我在暗中隨著你們來的,我因為見你們走路太遲緩,我才不耐煩隨著,便先過了秦嶺。到子午鎮我遇見了舊友鈎刀戚永,我託他給我去打聽點事,我在子午鎮上等著他。等了兩天,他還沒將事情給我打聽出來。今天傍晚時,魯志中便由那裡經過,我們見了面。崑崙派中的人雖多半與我有仇,可是魯志中對我有過好處。我們見了面,談了些話,我便知道你和阿鸞全中了鏢傷,被擒了,所以我才急忙來救你們,我因只是一人,先救完一個才能再教一個,不想阿鸞……唉!」他嘆息頓了一頓腳。 紀廣傑卻冷笑著問道:「你既然與我們有仇,為什麼又來救我們?阿鸞是鮑崑崙的孫女,她現在沒有蹤影了,你為什麼又要著急?」江小鶴慨然道:「你與我並無仇恨,你雖在各處亂寫捉拿江小鶴,可是因為你在正陽放賑之時,我看出來你亦是一位俠義,我便不忍得害你。不然,你雖是龍門俠之孫,但我若打算害你,實在亦易如反掌。」紀廣傑又冷笑著問道:「你說真話,你的武藝是從什麼人學來的?我聽人道:你的師父是個瘦老頭子,不知他姓甚名誰?」 江小鶴道:「我亦不曉得我師父姓什麼,這些話我亦沒工夫和你講。現在山下有一匹馬,便是那灞橋上我騎了去的白馬,你可以騎著走。到子午鎮牟家店,魯志中便在那裡,你跑後我再在山裡細尋阿鸞。」 紀廣傑一聽這話,卻發怒道:「我的老婆憑什麼要你去找?你姓江的對我老婆是懷著什麼心?」江小鶴道:「因為我救她出來,她才沒有了,當然要由我去尋。這高山峻嶺,森林深澗,憑你紀廣傑亦一定是無法去尋。」紀廣傑仍然冷笑道:「那是因為我的胯骨和腿上亦受了傷,等我的傷養好了,我不獨單要到這山上尋強盜去復仇,我還要再和你較量一番呢!」 江小鶴點頭道:「好,以後隨你與我較量,我一定奉陪。現在是因我不能同你在這裡多待,我揹著你先下去,你騎上我那匹馬先跑,然後我將阿鸞尋到,便將她送到子午鎮。你還不要疑我,我江小鶴是光明磊落的男兒,我與阿鸞雖是自小伴侶,情意頗好,但她的爺爺是我的仇人,我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情便捨了殺父大仇。再說她已然嫁給你,我更不能對一個有夫之婦起什麼非分之心。不信你往後看,我江小鶴若作出一點寡廉鮮恥之事,那時你可以到江南九華山去尋我師父,我師父或我師兄一定能來殺我!」 紀廣傑被江小鶴這一片慷慨激昂的話,倒講得啞口無言,他又喚幾聲「阿鸞」,仍舊沒有人答應。他亦淒然地長嘆一聲,又向山峰上去望,只見雲霧茫茫,不知有多深。只得由江小鶴揹著他,向低跑去,攀樹登石,斬荊跳澗。有幾次紀廣傑看著亦十分危險,驚得要喊出來,可是江小鶴卻毫不膽怯,他跑在這峭壁懸崖之上便與跑在平地上沒有什麼分別。紀廣傑心中亦不勝欽佩,心想:江小鶴的武藝太高,我比不上,我真得向他認輸了。 少時便到達一股山路上,紀廣傑被江小鶴放在地上,他已不能再起來走路。江小鶴卻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快將馬牽來!」講畢他便跑去。紀廣傑坐在地上,嘆嘆氣,仰面又看一看亂山之中那彈丸一般朦朧月亮。他又焦急著,大喊幾聲「阿鸞」,依然是沒有人應聲。 少時蹄聲得得,江小鶴騎著那匹白馬來了。他下了馬,將紀廣傑攙了上去,並指點了往南出山去的路徑,然後由背後抽出寶劍,交到紀廣傑的手裡,道:「也許你跑不出山去便遇著強盜,給你這口寶劍護身!」 紀廣傑此時被江小鶴感動得一點傲氣亦沒有,他嘆息一聲,道:「江兄,從今日起,我紀廣傑佩服你矣!你若不棄,我亦願與你交為朋友。自此以後,我只給你們兩家解合,決不再助崑崙派與你作對!」江小鶴亦嘆息道:「那些話以後再講,你先快跑,若到天明,強盜一下了山,你可不易跑出!」紀廣傑又道:「你在此地再尋找阿鸞,如若找著她,千萬要勸她到子午鎮,到了那裡,我有話對她說。如若尋不著她,亦便算了。生死有命,非力所能為!」江小鶴嘆息答應了一聲,當時紀廣傑將手中的劍插入鞍旁鞘內,他便策馬向南走去。 江小鶴孤伶地站在這群山之中,聽得馬蹄聲去遠了,他又呆呆地發了半天的怔,便邁開了步,四邊去尋找。這時月光愈暗霧氣更濃,四下什麼東西亦看不見。他邊走邊喊喚著,但是那蕭颯的山風又將他的喊聲攪亂。他嘆息著便將身向道旁的石頭地上一躺,起先他還眼望著天空的飄渺的雲、朦朧的月,心裡猜疑著阿鸞失蹤之事,後來因為他的身體太疲乏了,便在不知不覺之中沉沉睡去。 及至他被山鳥的鳴聲喚起,醒來,天色已亮了。煙雲亦漸散,石上和草上亦沾滿著露水,江小鶴的身上亦濕了,覺得很冷。他站起身來,伸伸手腳,便颼颼地跳上了巖石,向嶺上跑去,盤旋著,又來到昨晚安放阿鸞的那個峰頭上。那塊大青石依然橫臥在那裡,四邊細細查覓,依然沒有一點痕跡。 江小鶴心中又很急躁,站在巖前向下去看,只見澗中的水並不深,彷彿這只是雨水積存的。江小鶴又想道:「莫非昨晚阿鸞跳到澗中自盡嗎?她為什麼要自盡呢?莫非是因為她傷心?」於是江小鶴驀的跳下山去,身兒在澗水裡游了一會。他手扳著那長了許多苔癬的巖石,忽然有一件鮮明的東西刺到他眼裡,是在旁邊的一塊巖石上。江小鶴趕緊跳過去,揀起那東四一看,原來是一隻女人穿的紅繡鞋,立時他不由大驚,心中又泛起一陣悲痛,淒然想道:阿鸞一定是墮澗死了!若不是她自盡了,就是什麼野獸逼得她……隨又下了水。那水不過才沒了他的膝蓋,他就是用腳試著,打算找阿鸞的屍身,便打撈出來。可是,他把這道山澗全都走遍了,直走出澗口,只見澗外是一座山崖,澗水就從崖上曲折地流下去。 這崖上雖也有沒腳面的水,可是生長著許多樹木,有的樹木並可看出是經斧頭砍過,彷彿有樵夫能到這裡來。江小鶴趕緊向四下尋找,只見有一股極陡極狹的道路,可以走下去。江小鶴就將這隻紅繡鞋揣在懷裡,便攀著路旁的巖石樹木向下走。不多時便下了這股山路,只見眼前展開了一遍平谷,由上面流下來的澗水改成一小河流,曲折地又向下面流去了。 這裡,在石頭上也掏了四五個窰洞,但是沒有窗櫥。江小鶴走進窰洞內都查看過,卻見裡面杳無人居,只有些山兔,看見人來就全都鑽到牠們的穴裡。江小鶴就看出這裡早先是有人住過,但也早在這年之前;現在看這樣子,是久已不見人跡。但是他又想:或且阿鸞並沒死?隨又高聲喊道:「阿鸞!阿鸞!」又連叫了幾聲,依然沒有人答應,他就又不禁長嘆了口氣。 在谷中徘徊了一回,便再往下走,他出了空谷,就見是一道山嶺,隨走隨叫「阿鸞」。越過了山嶺,只見東方的陽光已從高峰的隙處射過來,照到他的面上。只見有兩個獵戶,一個提著鋼叉,一個拿著弩箭,往嶺上走來。離著很遠,江小鶴就打了個招呼。 及至來到臨近,江小鶴便拱手問說:「二位看見了一位姑娘下山沒有?」那兩個獵戶聽了都是一怔,就問說:「姑娘?有多大年歲?穿著什麼衣裳?」江小鶴說:「有二十多歲了,她已是個少婦,穿著……大概是青衣裳吧?紅鞋只剩了一隻。」那兩個獵戶見江小鶴一身的水兩手的青苔,腳下兩隻草鞋也是濕的,便以為他是個瘋子,隨都說:「我們沒見過,這山裡不常有女人,清早連男人走路的都很少。」江小鶴又問:「這嶺上都有什麼野獸?」兩獵戶說:「什麼都有!兔子、狐狸、狼、老虎、豹子。」說畢兩人笑了笑,徑往嶺上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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