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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第十五回 钢锋敌众紫阳走豪雄 恶虎伤人川北来强暴

  马志贤叹息了一声之后,他又探着头,悄声问说:“到底你认了谁作师父?现在你从哪儿来?没见着纪广杰、鲍老头、阿鸾他们吗?”江小鹤点头说:“都见着了!”随慷慨淋漓地把自己十年以来之事大略说了一番。

  马志贤听了,不禁眉飞色舞,伸着大拇指钦佩说:“现在江湖上头一名英雄得数你了!自从你在秦岭跟那位老先生去了之后,鲍老头子和昆仑派之人全都时时刻刻提着心,恐怕你学成武艺寻他们来复仇!老头子把阿鸾许配给纪广杰,也是想借着龙门侠的孙子的武艺敌挡你!”江小鹤也叹息了一声,说:“这件事我现在倒不着急,我敢信鲍振飞、龙家兄弟和那个贾志鸣,他们必不能脱逃于我的剑下,我慢慢地办!”

  马志贤又皱了皱眉说:“可是,我劝你也不必办得太厉害了!”江小鹤并不回答这句话。他只说:“今天我来,一来看望姨丈,二来我要见见我母亲和我那弟弟小鹭。”说到这里,他滚下泪来。

  马志贤长叹一声,转首向妻子问说:“你前几天看表姊去,看她怎么样?”李氏也皱着眉说:“病还不见好呢!咳嗽得厉害了!小鹭也没有信,董大的买卖也不好,福儿寿儿都是黄瘦极啦!”马志贤叹息着说:“小鹤你别难过!你母亲改嫁给董大,也是万不得已。你父亲早先留下的几亩地、一所房子,也都叫族人霸占去了,转卖了。她那时就是守着,也无法受这十年的穷,你也必不能在外安心学艺。”江小鹤点点头,凄然坠泪。

  马志贤又说:“董大那个绒线铺,前五六年就关闭了。他也不能改行,就摇个锣鼓儿,串了胡同作货郎,倒还将就着能吃饭。你那胞弟小鹭,现在他……也有十二二岁了吧?前年叫一个山西客带到河东漪氏县学买卖去了,听说是粮行,那客人姓屈,别后去年有人给写了一封信,以后就再没有信来。你母亲到董家之后,又生了三个孩子;死了一个,还留下两个,是一男一女。大的叫福娃,是个姑娘,今年也八九岁了。你母亲初嫁时还好,后来日子越来越难过,董大的脾气又坏,她就天天悲伤,得了痨病。病了有两年多了,你见了一定也不认识她了。上半月她还到我这里,她听我说:你现已学成了武艺!将要回到镇巴来报仇,她就哭了,她说想要看看你!”

  江小鹤听了马志贤这一遍话,他不禁泪落如雨,两袖尽湿。李氏在旁也哭了,说:“你妈真可怜!你别恨你妈这十几年来不管你!都是那鲍老头子害了你们!她虽嫁了董大,可是她还时常梦见你爹她跟我说:‘你父的魂还在南山里,还没超生,时常在梦里寻她,求她给点冷饭吃!’”江小鹤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马志贤也流着泪,赶紧又摆手说:“那靠不住!人死了哪能十二年还不脱生的呢?梦是心头想,因为你妈老忘不了你爹逃命时在家里抓冷饭吃时的情景,她才常常作梦。”江小鹤收住了哭声,止住泪,就说:“求姨丈把我娘寻来吧!让我们母子见一面。”马志贤就向妻子说:“你快去,趁着董大没在家,叫表姊快来!”李氏立时擦了擦沾着糟慷的两只手,就赶快地去了。

  马志贤由桌下寻出一把砂酒壶来,说:“小鹤,你等等,我到刘家酒铺赊点儿酒来,咱们喝!”江小鹤赶紧由身边掏出一锭银子来,说:“我这里有钱,姨丈拿去买酒吧!”马志贤把银子接过来,提着酒壶去了。

  江小鹤就出屋,到门外将马牵到后院里,行李亦不卸下,只由包裹拿出几张银票。这还是十年之前,他在阆中赌博赢来的,因为是利道钱庄大字号,在这里亦能通用。待了一会,马志贤沽酒回来,并买来了咸肉、烧饼,放在床头,说:“小鹤,你喝吧!吃吧!”小鹤点点头,但急于想见他母亲,什么食物亦不能入口。

  马志贤一面喝酒,一面跟江小鹤谈话,待了不多时,窗外就有妇人的哭声,是李氏把江小鹤的母亲黄氏找来了。黄氏一见小鹤,就双手抱住,哭得几乎断了气,一而咳嗽,一面说:“孩子,我想不到还能瞧见你呀?我的儿呀!……我对不起你呀!你别再认你这妈妈了!你就给你爹报仇去吧!鲍老头子那狠心的老东西把你父杀的真惨,到现在孤魂还在山里,常常给我来托梦!你快报仇去吧,杀了鲍老头子你父就能托生啦!你弟弟在河东学买卖,他亦真可怜,他也知道他有个有力气的哥哥。你报完了仇,赶紧到河东看着他去。我……你就别管啦!我不算是你妈妈了,我病得亦快死啦!今天见了你,我就能放心死了!……”说着,连连地咳嗽,大口吐痰,急速喘气。

  江小鹤简直不忍用眼去瞧他母亲这种凄惨的样子,她哭了几声,收住眼泪,随即慨然说:“娘!不必了!我现在有五十两银票,给娘留作养病。娘还别死,还须等将来我跟弟孝顺娘。至于仇,那是一定要报!”他忿忿地,咬着牙,把五十两银票给了马志贤,然后他跪在地下,向他母亲,向马志贤,向李氏,每人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马志贤追出屋来说:“小鹤,你忙什么,跟你母亲多说几向话好不好?”江小鹤却摇头说:“不,不久我即回来!”他的脸色发白,紧咬着牙牵马往外走去。马志贤追出来,还叫着道:“小鹤我还有几句话告诉你!”

  江小鹤上了马连头亦不回,就挥鞭走去。一出南门,他就纵马飞驰,直奔鲍家村。他此时心中毫无悲痛,只是急躁,心想:鲍老头子纵没在家,但他那二儿子决不能远避。鲍志霖当年他欺辱我太甚,少时见了他的面,一定要挥剑将他杀死。

  马很快,不觉间就走进了鲍家村。十二年来,江小鹤这故里亦改了模样,住户多半墙颓屋倒,显出穷困难于修葺的样子。他那故居门前有两个老年人在谈闲话,自己全都不认识。来到鲍家门首,见景气亦略略与早先不同,门前那块练武的场子,因多日未经收拾,雨水已经冲坏了三合土,显出坎坷不平的样子。早先那个通着猪圈的柴扉,现在已然砌死,墙彷佛也垒得高了,双门是关闭着。

  江小鹤至此就愤恨难忍,胸中的烈火要由口里冒出来,要燃烧了这一片房屋!他跳下马来,就刷地一声将宝剑抽出,急走向前,用拳头向门捶了几下,里面就有男子的声音问道:“是谁?”江小鹤回答说:“是我!”里面又问:“你是谁!姓什么?”江小鹤昂然答说:“我姓江,快开门!”里面的人却不言语了,也不来开门。

  江小鹤退了两步,持剑伫立,少时就见里面有人蹿上了墙头。这人有三十四五岁,黄脸膛,身穿白布裤褂,手擎一口昆仑刀,向下面问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江小鹤说:“我是江小鹤,快叫鲍振飞来见我!”那墙上的人吓得脸色一变,说:“鲍家在这儿没人,老师父离家已两个多月了。”

  江小鹤问说:“你是干什么的?”那人说:“我叫张志才,我是昆仑第十八门徒,他叫我在此看家。”江小鹤见这人还有些胆气,随就说:“好,你既是看家的,那么便与你无干,你把门开开,我要进去看看。”

  张志才却站在墙上横刀冷笑说:“江小鹤你别没王法,你持着宝剑来找人,就是心怀不善,我若把官人喊来,立时就能把你捉到衙门去。现在我告诉你,快走!有我张志才在这里,你休想能进鲍家的院墙!”江小鹤听了这话,立时变脸,持剑就地跳上了墙头。张志才抡刀狠狠地向他去砍,江小鹤用剑将对方的昆仑刀磕开,一脚飞来,只听“咕咚!当啷!”那张志才就被踢得坠到墙外,刀也撒手扔在地下了。

  江小鹤跳到了院里,就听北房斜对面那间屋里有妇人的尖锐叫喊之声,江小鹤便止住步,大喊道:“鲍志霖,滚出来,江小太爷来了!”这时身后一声风响,江小鹤赶紧翻身抡剑,只听当啷一声,宝剑与昆仑刀就交磕在一起。原来是张志才又从外面跳了进来,于是二人就厮杀起来。

  张志才是昆仑派后起之秀,近年不断地下苦工夫,武艺已超过了葛志强及龙家兄弟,所以他展开刀法,上劈下削,狠狠地要制江小鹤于死命。江小鹤却是不愿意杀害了他,时时想要再把他踢倒,夺过来钢刀,所以剑法使得颇有分寸,并不恶毒,只见寒光闪闪,右掠右挡,使张志才的刀法不能得手。可是,交战了五六回合之后,江小鹤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就急挥宝剑,耸身向前,第一剑先压住了对方的刀,第二剑是斜身抽剑向下猛砍;其势来得很快,张志才无法躲避,立时他的右大腿就受了一剑,血水流出,他摔倒在地。

  江小鹤说:“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找苦吃!”张志才咬着牙还要忍伤扑来,与江小鹤拚命,江小鹤又一脚,将张志才踢得滚得很远。江小鹤顺势由地下拣刀就抛在房上,然后他持剑往鲍志霖住的房中就走,大声怒喝说:“鲍志霖滚出来!”那屋中的女人又像被杀似的惊叫起来。

  江小鹤又站住脚,喘了口气,向屋中说:“屋中的女人别怕,我不伤你,叫鲍志霖出来就是。你早先把我江小鹤欺辱成什么样子?现在你也有今日,滚出来!”里面的女人哭泣说:“小鹤!你饶了他吧!”

  江小鹤说:“哪能饶!我小时,他简直拿我不当人,不如猪,不如狗,今天我一定要杀他!”说时咚的一脚,踢开门,闯进屋里。那女人吓得跑上床去,张着两只臂,尖锐地喊叫,床下却露出一只脚,穿着缎子鞋。江小鹤一揪就把鲍志霖由床下揪出来,鲍志霖吓得浑身乱颤,“哎呀哎呀”地乱叫,说:“小鹤爷爷!你饶了我吧!早先我混蛋,我该杀!我再也不敢啦!哎呀哎呀,饶命饶命!”

  江小鹤的宝剑已狠狠举起,忽然一看,鲍志霖虽然穿的衣裳比早先还讲究,可是背部隆起,爬在地下,像个骆驼。对着这样的残废无能的人,江小鹤倒不忍得下毒手了,随就用力踹了他一脚,说:“杀了你!我真怕污了我的剑!”鲍志霖被踹得摸着屁股不住“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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