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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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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鹤听了这话,就怒斥道:“胡说!”当下他抡动宝剑,向那五六个人砍去。这几个人都不晓得江小鹤有多大的本领,也齐都汹涌地抡着刀棍,扑上来。可是江小鹤随便将剑一抖,才三四回合,就有三四个人扔下了家伙,受了伤躺在地下了。立刻街上大乱,都说:“伤了人啦!”麻胖子也跑出酒店,张着两只肥大的胳臂,像一条猪似地往北跑去,口中大喊说:“官人!官人!这儿出了事啦!”江小鹤却飞身上马,上马之后又杀伤了两人,他便飞骑向东南方面驰去。 此时他的心中真似燃烧着一把烈火,想那纪广杰实在可恨;只要自己见了他,一定要把他杀死。不管他是什么龙门侠的孙子,也不顾师父的戒条!放马走下十余里地,就见身后有一群马匹追来。江小鹤收住了马,惊讶着说:“莫非这是追下我来的?”于是伸手抽出剑来。 少时后面的马群就赶到了。一共是十二匹马,马上都是壮年汉子;为首一个骑黄马的高身材的大汉,穿得很阔。江小鹤就拨马挺剑迎了上去,向对面问道:“喂!你们是追赶我来的吗?”那骑黄马的大汉扬着脸说:“我们是走路的,追你做什么?” 江小鹤看十二匹马上的人都带着刀,却没有行李,便不由微微冷笑,点头说:“好,你们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搅。”随拨马又向东南驰去。后面那十二匹马又沓沓地追赶下来,江小鹤真气极了!又把宝剑抽出,才要拨马,却见后面的十二匹马并排着冲了来。就彷佛来了一阵潮水,哗的一声,江小鹤躲避不及,整个被后面的马撞他由鞍上摔下来。 可是他的身躯灵便,才一觉鞍子不稳,他就赶紧向下一蹿,同时手里一晃宝剑。剑光把后面冲过来的马惊得直掀蹄子,又从马上摔下两个人。江小鹤什么也不管,翻过身去追那匹黄马。 此时那骑黄马的大汉,早已带着几匹马跑远了。马虽跑得快,可是江小鹤的腿也不慢,一霎时,那骑黄马的大汉回头一看,啊呀!江小鹤竟然追上来了,相离不过二十多步,旁边的人齐都大惊,道:“好快的腿!四爷要留神!”给被呼为四爷的马上大汉,急急挥鞭,并且顺手要从鞍旁抽刀。但是,他的刀还没有抽出来,就见江小鹤忽然一纵身,真似一只仙鹤飞了起来,他手中的剑就像是鹤的翅子。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喀嚓!哎呀!”江小鹤一剑就将那大汉砍下来。旁边骑马的人纷纷逃奔后退。江小鹤抡剑又向那大汉的身上拍了一下,并踢了一脚,这个“四爷”肩膀上流出汪洋的鲜血,翻了几个身就晕死了过去。其余的那十一个骑马的人,有三个看见了江小鹤的武艺非凡,他们赶紧都催马跑了。还有八个却不自量力,一齐抽出刀来,下马一战。江小鹤的宝剑翻腾,真似一条白蟒在刀林之中蹿越。他并不施展什么剑法,只须眼快手快,七八个回合便又刺倒了六个人,剩下的那两人都抓住马跑了。 江小鹤也并不去追赶,收住了剑势,低头看那地上横躺竖卧的七个人。因为江小鹤遵他师父的嘱咐,不愿杀伤人命,所以用剑时使的力量都很轻;不但这六个壮了样子的人负伤都很轻微,有的且能爬起来。就是那个由黄马上摔下来的大汉,虽然他右肩受了很重的剑伤,上半身全是血,但他也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只是“嗳呀嗳呀”不住地惨叫。 江小鹤先去把自己的马寻着,然后骑着马回来。走到这些受伤的人之前,他就冷笑着,说:“不要说你们是十二个人,你们这样儿的本事;就是一百二十个人围住了我,我若叫你们损伤得了一根汗毛,我便不姓江!我姓江的本来不愿意杀伤人,可是你们的手段太毒辣了。好汉子讲究一刀一枪,若是一群人上来斗一个人,就是赢了,也算是小人的行为。刚才你们却横着一群马来冲我,要换个别人,早叫你们乱马踏死了。他娘的!强盗都没有你们这么狠毒!”说时,气得他提剑又要下马向这些人去戮。 就有几个人跪在地下求饶,哀求着说:“江爷!我们是瞎了眼!可是这不怨我,也不怨我们张四爷,这都是纪广杰。他不但遍处贴报子捉你,并且激我们四爷。我们四爷刚才看你来了,他就带着我们追下你来。为是叫你被马撞伤,好捉住你,叫纪广杰看看他的本颁。因为我们四爷是龙门侠纪老爷的外甥,论起来纪广杰还是他的侄子呢!” 江小鹤就急急问道说:“纪广杰现在往哪里去了?”地下跪着的人就说:“纪广杰是前天走的,往商水县刘青孔的家里找江爷你去了!”江小鹤立刻点头说:“好,我找他去!” 拨马刚要走,却见远处拥着许多车马。江小鹤本疑惑是这黄马张四的羽党,后来细一看才知道是一帮过路的客商。因为这里打架,都被截住了,不敢过来。江小鹤就收了剑,骑着马过去。到了临近一抱拳,说:“诸位都是远方来的,没看见有人在沿路贴帖,往墙上写字要捉拿江小鹤吗?”就有几个客人都说:“我们在路上没留神。” 江小鹤点点头,又说:“那写帖子的人是纪广杰,他所要捉的江小鹤就是我。我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没当过贼,也没犯过法。那纪广杰与我素不相识,素无冤仇,只为他受了昆仑派中人的怂恿,便到处这样侮辱我,这口气我真不能忍。现在被我杀伤的这几个人都是纪广杰的一伙,刚才的事大概诸位都看见了。是他们先要害我,并不是我无故地伤他们。请诸位作个见证,到各处把这件事说一说,并请诸位以后看见有什么捉拿我的字和墙上写的字,就请替我撕了,涂了。” 那帮客商齐都答应,说:“好啦!以后我们只要看见那样的字,一定替你刷了去。”江小鹤随拱手说:“奉托,奉托!”说毕他抛下了那几个受伤的人,就策马又往东南方向走去。心里想着还是很生气,自言自语说:“师父虽嘱咐过我,不许我随意就伤害人的性命,可是纪广杰我却不能饶他。他欺我太甚,若见了他,我的剑下决不留情!”匆匆地催马往南紧走,晚间就来到商水县境。 刘青孔在本地虽不算是财主,可也是有小小的庄院。江小鹤来到这里,下马一直进庄,他的几个徒弟就迎过来,一齐行礼,说:“江师叔回来啦?”江小鹤自上月来到这里与刘青孔比武,一拳就将刘青孔打倒,二人倒结成了深交。江小鹤在这里曾住了几次,备蒙刘青孔的款待,所以这些徒弟们全都认识他。 小鹤却急匆匆地问说:“没有人来到这里找我吗?”有个徒弟就说:“昨天有纪广杰到这里来找你,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 江小鹤一听,就立刻瞪眼问说:“他们现在哪里?”那徒弟说:“昨天当日就走了。因为他听我们说我们的师父往信阳州去了,他疑惑你也去了。临走时还在门前贴了几张条子,书着捉拿江小鹤。我们虽然看着生气,可是因知他武艺高强,师父没在家,我们就没敢惹他。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才把纸条子都刷了下去。”江小鹤一听,气得怒叫:“我追赶他们去!”说着,在庄里就上马飞驰出去。 赶了一夜的路,到次日清晨,就来到江南府正阳县境。这时,江小鹤的精神虽还很兴奋,可是他又渴又饿。抬头一看,面前就是正阳县的北关,茶饭馆还没有看到,却有一种凄惨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原来是一大群比叫化子穿的还破烂的穷民,个个扶老携幼,背着破行李,提着破瓦罐,往南去拥着走。江小鹤恐怕撞倒了这些穷人,便赶紧下了马,拦住一个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那穷人说了一句话便赶紧走。 这句话是很生疏的口音,江小鹤没有听懂,旁边倒有个买卖人的样子,说:“这都是淮北的灾民。因为淮河开了口子,闹了水灾,把他们的田地都冲坏了,他们遂都逃到河南来。今天那边有人放赈,所以他们都赶去领钱了。”江小鹤点了点头,心说这不知是什么人放赈,一定是个有钱的善心的人。 灾民是越来越多,也数不清有几百人,简直把一条街都挤满。有几辆大车全都搁在街道当中,赶车的人全上了车,不敢在地下,怕被这些灾民给撞倒踏扁。江小鹤牵着马当然也不能再往前走,幸见旁边有一家店房,他就大喊着:“借光!”牵马进店门里,把马交给店家。心想:我身边也有三四百银子,为什么我也不放一回赈,救救这些灾民呢? 这时店里的伙计和客人,全都站在门前看热闹。有个客人就慨叹着说:“这就叫善门难闻,善门难闭!南边米家店住的那位年轻客人,看那样子也不是多么有钱的人。就因为刚才他取出五两银子,换了钱分给几个灾民。这一下就了不得啦!一传十,十传百!灾民越来越多,把米家店的大门都快挤倒啦!那个客人除非会变钱,要不就是有五百银子也不够放赈。” 江小鹤一听,心中很觉得新奇,便要想去看看那少年客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也许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少爷。于是他就挤进了人群,这人群虽然拥挤,彷佛把街道都塞死了,连一道缝儿也没有。可是江小鹤的力大身轻,一霎时他就到了米家店。就见这店门前万头攒动,都哀声喊着:“菩萨老爷!还没给我啦!快饿死啦!我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并有妇人一手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一手高举起来,惨呼道:“救命!救命!” 米家店的大门早已关上了。只见一个少年上了墙头,举着手向下头的数百灾民大喊,说:“我现在是一个钱也没有了,一百多两银子都放完了!连我朋友的钱都放给你们了,我没有钱了!”下面灾民都不肯走,依旧大声哀呼:“菩萨!……救命!……给我吧!……” 江小鹤见这少年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短小精悍,面色微黑,穿着一身青绸裤褂,腰系一条青纱带子,足登青靴鞋,鞋头上有一撮丝线穗子,似是个练武的人。江小鹤就不禁暗暗钦敬,便招手向灾民叫道:“他没有钱啦!可是我还有钱,你们跟着我走。我有三四百两银子,一下都分散给你们,跟我走呀!”他连喊了三声,可是那杂乱的声音把他的声音给掩埋了,没有一个人听见他喊得是什么,还以为他也是向墙上的人要钱呢!这群灾民依旧都扬着面向墙上那少年哀求,叫着:“菩萨爷!” 江小鹤心中真着急,同时四周围被人挤得难受。他恨自己的银钱包儿没在身旁,假若在身旁,他也一定要用力一扔,抛给墙上那少年,叫那少年替自己施舍。可又想:不行!我那钱都是整银子,还有一半是阆中府钱庄的票子,在这儿破成零的都不能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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