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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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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點點頭說:「我明白,可是你放心。別說他金刀馮茂,就是再換一個比他更強一些的,我李慕白今天也準能贏了他!」李慕白說完這話,把酒盃推在一邊,拿起寶劍來,起身就走,並說:「酒錢等著晚上再算吧!」史胖子連說:「不要緊,不要緊!李大爺,晚上見!」說著話,他用眼睛將這昂然持劍的李慕白送走。 李慕白出了小酒舖,就雇了一輛車直往東去。少時轉過珠市口往北,就到了打磨廠。打磨廠這條胡同,除了客棧、鏢局,就是賣刀槍劍戟的兵器舖子,所以在這胡同往來的,多半是些江湖人。李慕白的車進了胡同,才走了不遠,就見路南有一個大門。門前站著兩個人,正在東張西望;一瞧見車上的李慕白,就一齊上前拱手說:「請李爺的車停住,我們說幾句話!」李慕白倒不由一怔,心說:莫非這裡就是春源鏢店嗎?遂就叫車停住,在車上問道:「你們是春源鏢店的人嗎?」 那兩個人搖頭說:「不是,我們是這泰興鏢店的。現在我們這裡的劉起雲老鏢頭知道李爺今天要與金刀馮茂比武,所以叫我們在這兒等著李爺,先請李爺到我們鏢店裡歇一歇。我們劉老鏢頭有點事要與李爺商量。」 李慕白一聽,心裡更覺得奇怪。不過這泰興鏢店原是北京最有名的一家鏢店,李慕白更曉得早年俞秀蓮之父鐵翅鵰俞老鏢頭,就是曾在這裡保鏢,於是便想先要到這鏢店裡看看。遂就點了點頭,跳下車來,給了車錢,李慕白同著那兩個人進了泰興鏢店。 此時早有人進去向劉老鏢頭報告,說是李慕白來了。那劉起雲老鏢頭趕緊出來迎接,李慕白一見這位老鏢頭年約六旬,鬚髮蒼白,但精神十分飽滿。李慕白拱了拱手,問說:「老前輩就是劉老鏢頭嗎?」劉起雲連忙抱拳說:「不敢當,在下就是劉起雲。閣下就是李慕白李爺嗎?久仰極了!」遂就請李慕白在櫃房裡落座。 夥計送上茶來,劉起雲老鏢頭就說:「常聽朋友們提到李爺的大名,心裡就很佩服。我並且聽人說李爺乃是江南鶴、紀廣傑兩位老俠的門徒?」李慕白點頭說:「江南鶴老俠客是先父的盟兄,那紀廣傑老俠客卻是先師。我曾在南宮家鄉中,從紀老俠客學藝有四五年之久。」劉起雲說:「原來李爺府上是在南宮。南宮與鉅鹿是鄰鄉,鉅鹿縣中有一位鐵翅鵰俞雄遠,李爺可曉得此人嗎?」 李慕白見這劉起雲不說他請了自己來的用意,卻又說這些閒話,便不大高興。而且因為一聽提到了俞秀蓮之父俞老鏢頭,他心中更不禁一陣難過,就簡略地答說:「俞老鏢頭也是先師的好友,我也拜見過兩面。不過近日聽人說,他老人家已經病故了!」 劉起雲驚訝著說:「哎呀!原來我那位俞老哥已然去世了。二十年前俞老鏢頭幫助先父創下了泰興鏢店這個字號,那時我也年輕,常跟他討教武藝,後來他就回到家鄉自己開了一家鏢店。我因為不常往南直隸去,他也再沒到北京來,因此我們就有許多年沒有見面;可是總不斷有人來回帶信和東西。前幾日我還想著,等到中秋節託人帶點北京的東西,到鉅鹿看看他去,想不到我這位老哥竟已不在人世了!」劉起雲說到這裡,不禁拭淚,又問:「李爺可聽說俞老鏢頭是得了什麼病死的嗎?」 李慕白因為一心惦記著與金刀馮茂比武的事,所以不願談說這些事情;他只把俞老鏢頭與何飛龍的人結讎,以致被逼離家病死在路上的事情略略說了。劉起雲聽了,更是不禁慨嘆。 這時李慕白卻不願在此多談,遂就問說:「不知劉老鏢頭今天把我叫到這裡來,是有何見教?」 那劉老鏢頭才把悼念老友的悲思暫時拋開,就說:「我今天請李爺來,就是要求求李爺,回頭見著金刀馮茂,千萬對他留點情面。我與馮茂相交多年,知道他雖然性情驕傲些,但確實是個好人,向來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濟困扶危,沒作什麼歹事,而且對朋友也頗有義氣。所以昨天他來叫我今天到春源鏢店,看他與李爺比武,我聽說李爺乃是紀廣傑的高徒、江南鶴的盟侄,就怕他今天要吃虧,所以勸他不必與李爺比武,彼此保全名頭。他雖沒答應我的話,可是我打算回頭見了他,再勸勸他。他如若肯聽說和,那李爺就不必再跟他生氣了!」 李慕白一聽,不禁笑了,就說:「我並非願意與他作對,乃是他找我的;果然若他肯放棄前約,停止比武,那我又何必要得罪江湖朋友!」劉起雲說:「李爺真是寬宏大度。好吧!那麼我們這直就一同到春源鏢店去,見了面,我再勸勸。」李慕白點頭說:「好。」 當下劉起雲老鏢頭和李慕白一同出了泰興鏢店,往東又走了不遠,就到了春源鏢店。李慕白一看,這鏢店的大門很是破舊。一進大門,就是一個很寬敞的院子,有一排北房。房前搭著短短的天棚,天棚下設著刀槍架子,並有三張八仙桌,桌上擺列著酒餚。旁邊有幾個人,一見劉起雲老鏢頭,同著個年青英俊、氣度昂爽、臂挾寶劍的人來了,就有人認得這是李慕白,遂就請將上來。此時屋裡又出來十幾個人,其中就有金刀馮茂、鐵棍馮懷、花槍馮隆兄弟三人。 劉起雲先給李慕白向幾個人引見,說:「這是公順鏢店的常伯禹;這是太平鏢店的趙利山;這是四海鏢店的劉七席、冒寶崑;這是銀槍邱小侯爺府上的師傅秦振元。」李慕白把寶劍交給旁邊一個夥計,他向眾人拱手見禮。馮懷、馮隆兄弟全向李慕白怒目相視;金刀馮茂臉上倒帶著一點笑容,向李慕白抱了抱拳。 當下眾人入座。那些鏢店裡的鏢頭和邱家的教拳師傅秦振元,全都見李慕白雖然相貌很好,但總像個白面書生。哪裡比得金刀馮茂那黑短結實,胳臂粗、胸脯挺的練家子模樣呢?都想今天這姓李的非得栽跟頭不可,哪裡敵得過金刀馮茂呢? 此時,金刀馮茂也沒把李慕白放在眼裡,他就給眾人斟了酒,昂然起座說:「我馮茂兩年多沒到北京,現在因為這位李慕白把我五弟砍傷,並且說要會會我,所以我在深州得了信,就趕上來了。我與這位李慕白素不相識,他雖然將我五弟砍傷,但那怪我五弟學藝不精,並不想姓李的手下無情。不過他說是要會會我,我卻不能再忍耐了,所以昨天我們二人當面訂好,今天在這裡比武。我並把諸位請來,給我們作一個見證。還要預先說明白了,我們這回是比武,不是拚命。兩個人都須拿出真功夫來,不許使暗器,也不許耍無賴,輸了就得認輸。傷了死了,也得認命!」 大家聽了全說:「對,馮四爺這話說得痛快,江湖朋友比武藝本來應該先說好了。」 李慕白在旁只是微笑不語,態度極為從容,彷彿今天要與金刀馮茂比武的卻不是他。此時劉起雲老鏢頭十分著急,連忙說:「我看今天比武的這件事,算了吧!剛才我跟這位李爺也談了談,原來李爺跟鐵翅鵰俞老鏢頭也是相好,說來咱們都是一家人。馮四爺是直隸省有名的英雄,李爺也是新來到北京的好漢,俗語說:『二虎相鬥,必有一傷。』二位都走了這些年江湖,得了現在的名氣,都不容易,何必一定要動手比武?我望二位看在我的老面上,大家把比武,改作訂交,豈不是光明磊落的朋友所當為嗎?」 金刀馮茂才喝了一口酒,聽了劉起雲這番話,他就放下酒盃,臉上沉沉地帶著怒色,搖頭說道:「不可!約會已然訂好了,各位朋友也都來了。再說我由深州急急趕到北京,為的是什麼?無論如何,今天我也得與這位李慕白分個高低。除非他不等比武,就當著眾人認輸了,我才肯干休!」 李慕白一聽金刀馮茂說出這樣無禮的話,不由怒氣難遏,就把放在桌上的那口寶劍一拍,就說:「馮茂兄,你不要說這些話了!我李慕白也決不能向你認輸,今天我還是非要向你請教請教不可!」 此時,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李慕白的身上,李慕白又激昂慷慨地說:「今天原是劉老鏢頭,他為保全兩家的和氣,才把我請到他那裡勸我。我也想,只要是馮茂肯於說和,我自然也不願交手;可是如今你們必要與我分什麼高低,我李慕白自然也不怕你們!」說到這裡,颼地把寶劍抽出,向馮茂說:「咱們現在就動手如何?」這時旁邊的眾人都齊說:「這就比武也好!」劉起雲老鏢頭嘆氣道:「既然這樣,我也不管了!」 金刀馮茂氣得黑臉上發紫,把小汗褂一甩,露出鐵棒似的胳臂、石頭似的胸脯,離開了座位,向旁邊的人喝道:「拿我的雙刀來!」 此時李慕白提劍,也離了座位。馮茂接過雙刀,掄著刀就到院子的中心,把兩隻穿著抓地虎靴子的腳,向沙土地上磨了。李慕白脫去長衫,身穿米黃繭綢短褲褂,從容不迫地走到馮茂的近前,說:「你先下手吧!」 馮茂說:「好,不客氣了!」當下颼地一聲,雙刀向李慕白砍來。李慕白一閃身,用劍磕開他右手的刀,兜劍向馮茂腰際砍去;馮茂用左手的刀撥開李慕白的寶劍,右手的刀又向李慕白砍來;李慕白閃身,一個箭步躥到馮茂的身後,掄劍就砍。馮茂急忙回身,用雙刀把寶劍架住。旁邊的人看了這幾手,真是乾淨俐落,不由同喊了一聲:「好!」 李慕白抽回劍,退了兩步,馮茂掄著雙刀又逼過來;李慕白也並不退避,把劍舞起,磕得馮茂的雙刀近不得身。只聽鋼鐵相擊,鏘鏘作響。馮茂一刀向著李慕白的左臂,一刀向李慕白的前胸狠狠地同時砍來;忽然見李慕白使了個鷂子翻身,磕開馮茂的雙刀,躥到馮茂的身左,一腳飛起,正踢中馮茂的左腕。只聽鐺瑯一聲,馮茂左手的那口刀就摔在地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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