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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進門先問毛夥,那胖盧三來過沒有?毛夥看看旁邊沒有別的人,就笑著向李慕白說:「胖盧三自從挨打之後,就沒有來。大概是在家裡養傷了,也許叫李老爺給打怕了!」李慕白笑了笑,一直就上樓,聽了聽纖娘的屋裡沒有客,他就一直進屋內。見纖娘穿著一件銀紅的衫子,正在燈下悶坐。見李慕白進屋,她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要給李慕白寬下長衣。李慕白擺了擺手,便在椅子上坐下。纖娘給他倒過一盃茶,雙眉帶著愁容,又像有依戀之意,站在李慕白的身旁。李慕白喝了一口茶,便和顏悅色地向纖娘說:「我來告訴你,一半天我就要離開北京走了。今天我是特來向你辭行!」

  纖娘一聽李慕白要走,不禁吃了一驚,眼眶帶著淚,表露出留戀的樣子,拉著李慕白的手說:「你要上哪兒去啊?還回來不回來了!」李慕白彷彿又被這種可憐可愛的柔情給麻醉了,極力地掙扎著說:「我一時也不想回家,也沒有一定去處。將來也許還到北京來,不過至少須在三五年之後吧!」纖娘一聽,秀媚的眼圈越發紅了。

  李慕白慨然地說:「不過我是非走不可,因為我在此居住無味。在臨走時,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你須知道,我與別的嫖客不同。若是別的嫖客,章臺走馬,愛來就來愛走就走,根本把你們這作妓女的就沒看作人,玩完了,就隨手扔開的。我卻不是那樣,實同你說,我跟你認識這些日,我實在是愛你憐你。假若我有錢,你也願意的話,我真願救你脫離這苦海,你我一夫一妻地度日。可是現在不成了,自從我打了胖盧三之後,我也看出你的冷淡了!」

  纖娘聽到這裡,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般,一對一對的滾下,並且哽咽著,彷彿心裡有許多的話,說不出來。李慕白嘆了口氣,又說:「因為我見你與別的妓女不同,我才對你說這些話。一個女子不幸墮落娼門,過去的傷心、現在的苦境,都且不提;無論如何須為將來的身世想一想。一個女子能有幾何青春?那些胖盧三、徐侍郎之流,又曉得什麼情義?還是應當趁早尋覓一個年輕的、誠實的人,無論他窮富,只要他能夠拿你當人看待就行了!」纖娘聽到這裡,越發哭得厲害。李慕白便說:「總之,無論如何不可嫁胖盧三和徐侍郎。你我認識一場,我決不能叫你這樣的聰明女子,去受那般俗物的蹂躪;假若將來他們憑藉財勢強佔了你去,只要我知道了,我非趕回北京來,要他們的性命不可!」

  纖娘兒李慕白說出這樣的話,她才哭出聲來,斷斷續續地說道:「你放心!我決不能跟徐老頭子去!可是你說我這幾天對你冷淡了,你卻是冤屈我!」說時哭得嬌軀亂顫。李慕白見這種情景,自己的心中也很是難過,還是勉強克服著自己的感情,就說:「我不過從表面看看,你似乎是對我冷淡了;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你確對我很好!」說到這裡,也覺得委實對纖娘有些戀戀不捨,就說:「我雖然走了,我的心裡一定忘不下你,只要外面沒有什麼事牽贅住我,我必早些回來。」纖娘很決斷地說:「只要你回來,就是三年、五年我也等著你!」

  李慕白一聽這話,心倒軟了,真要把行意打消,想了一想,便笑著說:「你也不用那樣等我,只盼著我們能夠再見一面就得了!」纖娘一邊拭著眼淚,一邊問說:「那麼你這回走,到底是什麼事呢?要上哪兒去呢?難道非走不行?」李慕白怔了一怔,便說:「其實不走也行;不過我在此居住,實在沒有什麼意思。告訴你實話吧!我雖然是南宮縣的一個秀才,但我卻會一身武藝。北來不到兩個月,但我曾打敗了賽呂布魏鳳翔、花槍馮隆、瘦彌陀黃驥北這幾個北面有名的好漢。現在與我作對,尚未分雌雄的只有一個深州的金刀馮茂。我在北京再等他三天,此人如不來,我就迎頭到深州道上去找他。我們二人鬥戰之後,我要回家去一趟,也許還回北京來。」

  李慕白說話時,握著拳頭,眉飛色舞,纖娘的面上卻更顯出憂愁之色。這時謝老媽媽又進屋來,手裡拿著個紅紙條兒,纖娘趕緊過去,把條子接到手裡,就揉了。

  李慕白心裡明白,一定是那胖盧三、徐侍郎,又來叫纖娘的條子。他自己也不願細問,就站起身來:「大概你要出局了,我也要走了,咱們過些日子再見!」纖娘急把兩手握在他的臂上,悲切婉戀地說:「你不是過三天才走嗎?明兒你就不來了嗎?」李慕白想了一想,就說:「不一定能來不能來。因為我有許多私事,得在這兩天以內辦理清楚了,然後我走,也對得起朋友。」

  旁邊謝老媽媽用眼看著女兒和李慕白,就問說:「李老爺怎麼要上別處去呀?」李慕白點頭道:「我要到外面走一趟,可是回來的也快。」遂又用眼望著纖娘;只見纖娘凝著秀目,彷彿思想了半天,然後,她把李慕白放了手,淡淡地說道:「那麼你就走吧!」

  李慕白也不曉得纖娘心中想著什麼,自己雖有依戀之意,但狠著心想道:我李慕白真是這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嗎?遂就略一點頭,出了屋子,連頭也不回,一直下樓去了。到了樓下,幾個毛夥就說:「李爺你走呀?」李慕白略點了點頭,便出了寶華班的門首。往西走,打算回廟裡去,不料才走了幾步,就突然被一人用力抓住,把李慕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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