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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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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有官人,还有镖师。尤其是镖师,有四五个,个个莫不扬眉吐气,他们也走到岸上来,看到那些个人正在聚赌,他们也挤进去下一注。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刀,也不必太用力去挤,自然就有人站起身来躲开,让他们过来押宝,来寻乐,一点儿也不敢惹他们,真的,谁敢惹保镖的呀!除了那个不识时务的裘文焕。裘文焕虽然穿的破烂,满脸的滋泥,捧着个黑面饼就当午饭吃着,他可真看不起那些自命不凡的镖师,心说:“自大是个‘臭’字,他们有什么本领,个个扬眉吐气,横冲直撞?他们要去赌钱,别人就得给让地方。他们赢了是得意的怪笑,输了时常就瞪眼,要‘矫情’不不讲理。” 裘文焕真想打个抱不平,跟他们干干,可是,一来知道这是扬州“继兴镖局”宝刀庞公继应下的镖,那庞公继是江北几省闻名的侠客,这几个是他手下的镖师,“不看僧面看佛面”,裘文焕不好意思得罪他们,二来袭文焕另有他自己的心事,为这么几个徒有其表,未必真行的镖师,他不愿轻易显露出身手。裘文焕虽然很生气,可是究竟那些个镖师没侵犯着他,也就没有多管闲事。而在这时候船上全都炊烟缕缕,都在烧饭做莱了,江南织造那船上的厨舱,散出来浓厚的烧鱼、煮肉的重重香味,真令人谗涎欲滴。还有岸上的大饭馆,派小伙计提着饭盒,往船上送莱。 船上的人,也渐渐地都由街上回来了,还有些来河坝送客的,乱纷纷的比刚才更热闹了。忽然间又看见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也打扮得跟镖师一样,可是那态度模样比镖师更骄傲,更为凶悍。有几个船夫可真是“眼毒”,他们似乎是认得这几个骑马的人,当时他们就非常的惊讶,彼此努努嘴,又悄悄的说两句话。但是裘文焕往近走了几步,想要听他们说什么,他们却又连一句话也不说了,似乎很害怕,很忧虑,互相的摇了摇头。那几个骑马来的人,到了码头前,就齐都下了马,他们在这里有一只预备好了的船,船虽不大,可是船夫却有七八个,下了马登船的仅有四个人,一个是脸黑如炭,一个是头上有一大块刀疤,一个瘦小精悍,一个却头发都白了,年纪已有五六十岁,却是精神矍铄,两眼冒着凶光,其余几个都是送他们的,看他们上了船,并又谈了几句话,就牵着马都离开了河坝回去了。 这几个人是十分的眼生,不但裘文焕来到这儿一个多月,没看见过他们,别人,——除了刚才小声谈论的那几个人——好象全都不认识他们。这时船上岸上,人声扰扰,有的来,有的走,太杂乱了。恐怕没有什么人,能象裘文焕这样的眼睛明锐,他巳看出了那四个人行踪蹊跷。天将近正午了,炊烟都在空际消散了,东南风阵阵的吹着,那几只大船都在撤跳板,扯帆篷。纳兰家船上的那个船夫头儿可更急了,站在船头又嚷着说:“喂!喂!谁来就快来,北通州,船可快开了,帮帮忙管饭,多给钱,……谁去!” 裘文焕忽然跑过去说:“我去!我去!” 船夫头儿点手说,“快来!快来!快上船来!你怎么不早答应呢?” 裘文焕说:“我早还没拿定主意呢!可是你还得等等我,我得到店里拿行李去。” 船付头儿说:“你这个人,可真是!你还有什么值钱的行李呀?得啦!你可快去快来,来晚了,我们可就不等你啦,你住的店在哪儿啊?” 裘文焕指着说:“就在那边不远,我去一会儿就来,你别着急。” 船夫头儿叹气道:“我怎么能够不着急啊!人家大船都开了!得啦!快!快!快拿了行李可快来!……” 望着裘文焕向东边飞跑,他又叨念着,说:“穷得连双整鞋没有,可又有行李?真是怪事!” 这时候,那三只大船都已挪动起来了,这里的姑娘叫老仆人出来问道:“怎么还不开船呀?” 船夫头儿连连的说道:“开!开!这就开!说话就开船,好容易才雇上一个人,他又拿行李去啦。只好等会儿吧!他来了,咱们立刻就开船!” 老仆人说:“等会他!他要是不来,咱们可就走啦!” 船夫头儿答应着,又连声叹气,心急似火,瞪着两只大眼睛向岸上看着,看了不多的时间,果见裘文焕拿着行李跑着来了。其实他这能够算是一份行李吗?只是胳膊下夹着一个破铺盖卷,跑得倒是飞快,来到这儿,一跳就上了船,连口气也不喘,船夫头儿心说,这小子倒还挺棒!于是就大声吩咐着:“放下行李,帮点忙,开船!开船!” 当下裘文焕把被卷扔在船板上,就帮助船上原有的三个人,解缆,撤跳板,扯帆篷,帆篷一扯起,立肘船就动起来了,一个船夫去掌舵,头儿在系桅杆的绳子,裘文焕和另一个船夫撑篙拨船,这时岸上有与他认识的人,向他招着手嚷着道:“走啦?北通州吗?还回来不回来呀……” 裘文焕向岸上点点头笑着,用力的撑篙,“哗喇哗喇”水声不住地响,就离开了河坝了,风吹动着帆篷,吹动着岸上的杨柳,船夫们——裘文焕在内,一齐口里喝着:“哼嗨呀!哼嗨呀!唉,哼嗨呀!”一齐用力,加紧的驶船,顷刻之间,就把前边的那三只大船赶上了。 ▼第三章 骆马湖黄昏刀光起 这一次,离开清江浦的船,统共是五只。 三只江南织造的大官船在最前:第一只是开路船,一边走着一边还“当!当!”地敲着大锣,彭织造大人和眷属就在那船上。第二只船大概满载着绸缎等贵重之物。第三只船上面是厨舱,还有保镖们的舱。衔着这只大船的尾巴的就是他们这小船。他们后边不远,还另有一只船呢。裘文焕看得很是清楚,他们那船上就是刚才由骑着马而登船的那四个形迹可疑的人。只有那黑炭脸的人昂然站在船头,其余的三个,大概都在舱里。他们的船夫不少,可是船行得甚是迟缓,好象是虽然紧紧地盯着前船,却又不往近处靠。裘文焕不禁笑了笑,这船上的头儿也不禁地笑了,指着说:“你们看,并不单是咱们胆子小,非跟在人家船的屁股后头就不敢走路。 还有跟在咱们屁股后头的呢,胆子比咱们还小!哈哈!” 裘文焕说:“这条路上的船常来常往,大概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吧?” 船夫头儿摆手说:“别说没什么事,你知道吗?你敢担保吗?你大概是新上跳板的人,在河边吃饭,决不到一年,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个生手。我却是喝这河里的水长大的,早先这河道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情形,你哪儿知道?” 裘文焕说:“莫不是运河上的买卖一年不如一年了吗?” 船夫头儿说:“比十年前可差得远了!现在因为水越来越浅,船越大越走得慢。客人也是,差不多到了清江浦就全上岸换车走啦,谁敢往北来呀?这半年来,谁不知道骆马湖里的飞叉老鼋!” 裘文焕问道:“飞叉老鼋是个什么,是个王八吧?” 船夫头儿说:“要是王八还好呢,咱们还可以把它钓出来吃它呢……” 说到这里却咧咧嘴,表示说错了话,很后悔,害怕的样子,说:“咱们别多说话了!草上说话路人听,万一吹到那飞叉老鼋大王的耳朵里,咱们跟着大船走,也是没法,少说话!” 本来是顺风,这只船用不着四个人一齐费力气,裘文焕就把篙提起来,横放在船板上,歇息了一会。又拿起来他那长长的被卷,想要放在一个地方,可是前舱是两位姑娘住,后舱一个席搭的棚子,是船夫跟那老仆住,同时也是厨房,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他也不愿把被卷往那里放,找了半天地方,觉得棺材后边还安稳,就将他的破被卷——这要是卖了,连两个钱也不值,可是里边好象有一件宝贵的硬硬的东西——放在棺材后边了。他再走向船头来,就见窗帘已经掀开了一幅,里面的两位穿着孝的姑娘,正在凭窗观览着沿河的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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