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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乾隆不觉一怔,追问道:“你说什么?”妇人呵责福哥儿道:“皇上还没坐定,你便来嚼舌根。”一面回首对乾隆道:“皇上也不用忧心,咱家早已安排好了。”乾隆道:“来的是谁?”妇人应道:“不止一人,而且是有点有耐的。”乾隆知道妇人平日很少称道别的武林人,如今竟说来的有点能耐,不觉面露惊惶道:“朕这次南巡,早就探悉外间武林反贼均欲杀朕而甘心,虽然随驾有不少武林高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朕的性命,都在阿娘的手里了。”

  那妇人笑道:“皇上叫咱家阿娘了,咱家虽是大行皇帝的妃子,可是……”乾隆知意,忙接下去道:“朕一时惶急不安,求女师傅饶恕!”

  这时一室沉沉,二人低声说话,语细不可闻,最后只听乾隆道:“女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干?蔓草不除,将来岂不成为后患?”妇人正容道:“皇上要顾念咱家今日的处境,咱家今次应召下山,无非为着保护皇上圣躬,当日已说过一不露面,二不伤害武林人,皇上答应了,咱家才带福哥儿前来的。”

  乾隆想起当日确曾答应过她的,也就不敢相强。原来这个女师傅不是别人,她就是天山猿女孟丽丝。自从回到天山隐居,还是眷念前朝恩宠,年前把乾隆的私生子福安康带回天山传技,不知不觉已有数年,今交乾隆要设水陆擂台,三番四次派人邀请。孟丽丝已决心不再和天下武林人作对,故在下山之前,要乾隆答应她两件事:那就是一不露面,二不伤害武林人。乾隆都一一答允,她才带着福安康入京,所以李来风夜探万寿山之时,孟丽丝手下留情,把他放走。今夜乾隆托词探得各派反清义士跟踪前来,求孟丽丝先下手为强,把各派武林人一网成擒,免遭暗算。但猿女已观出乾隆用意,无非欲假手于她除掉各派高手,故此重提诺言。乾隆心里虽觉不欢,但不敢形诸于色。忙道:“朕今次设水陆擂台,原是拔选真才,实无意多开杀机,女师傅刚才教训,朕当谨记于心。”说罢便向孟丽丝告辞。

  猿女起座道:“福哥儿,替师傅送佛爷啊。”

  乾隆知道她不想露面,答道:“不敢劳步了。”携着福安康出到船舱,周日青早已等在门外。乾隆亲了福安康额上一下,叫他回去侍候女师傅,一面和周日青步返御舟。日青见乾隆面露不悦之色,低声问道:“皇上进室这么久,孟王妃的主意如何?”乾隆叹了一口气道:“她还是一般的执拗,不愿接受朕的要求。”周日青道:“她怕开罪天下武林人,不愿为皇上出力,不如将计就计,让她来作刽子手。”乾隆急道:“日青,计将安在?”二人回到天视楼,和珅跪接。周日青在乾隆面前细说一番。乾隆双目盯着和珅,直到周日青说毕,便问和珅道:“你听到了么?和珅,此计若何?”

  和珅双眸一转,笑道:“周将军之计虽好,但怕孟王妃不上当呢。依奴才主意,这事一不干,二不休,如此这般干去,定能诱使外间反贼坠入套中。”他挨身在乾隆耳边,哝唧一会。乾隆双眉不停掀动,听毕便道:“这事有点危险,万一露出破绽,如何是好?”和珅道:“只要二格格随行,万无一失,何况圣天子有百灵扶助,么魔小鬼,怎能伤害圣躬。”周日青也道:“皇上圣明,这番正好微服南行,先抵杭州,教天下臣民震惊,视皇上如神龙出没,说到路上护驾,自有二格格和奴才跟随,请舒圣虑。”乾隆终给好奇之心打动。这天便把飞凤二郡主召来,在龙舟上商量一番,不必细表。

  且说和尚穷前次在西山救了金罗汉,一僧一道约过日后在江南桃花岸相见,便自分别。和尚穷这次来京,都因乾隆三番四次派人敦促,而且动以骨肉之情;后来和尚穷探悉天山猿女也答应乾隆下山。心里不免想起:今日满清国基已定,正宜乘时收复人心,不应再效法雍正的残杀反清武林人;他怕孟丽丝一时好胜,动了杀机,便一发不可收拾,为了化除满汉种族之见,终于答应了乾隆,打算入京之后,劝告他不可再与天下武林人为敌。上次和尚穷别过金罗汉不久,路上又接到乾隆派出的便衣巡察,带来一封手谕,内里说日间便启程南下,并约他在运河沿岸的唐官屯相见。

  和尚穷暗念带着梅心美同行,她是个女儿家扮作男子的,路上有些不便,而且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和乾隆的关系。这天出了京城,便对梅心美道:“好孩子,为的还有一桩事要干的,你的年纪不小了,要到外面练点见识,如今命你先到杭州去,在灵隐寺里等候为师的到来,但你今番离开了我,独个儿上路,可认得到杭州的路途么?”梅心美心里也想:可恨自己一张脸儿俊俏,衣服虽然改了,面貌没法变成个粗眉汉子,路上又跟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师傅,时常给人讥笑,如今师傅叫自己到江南等候,正是巴不得这样干呢。当下忙应道:“师傅,徒儿跟你老人家多年,见识总练得一点,俗语说:口在路边,难道不会沿途向人家问路么。”

  和尚穷点头道:“这里到杭州,沿途人烟稠密,舟车也利便,你依为师的吩咐,取道运河前去,便可减省仆仆旅途之苦。”梅心美暗喜。她想:今番我可以赶到海宁,见着陈公子和卓姊姊一面,把乾隆约我师傅在唐官屯秘密相见的事告诉给他们。便连声对和尚穷应诺道:“徒儿谨记师傅吩示。”和尚穷立刻给她一些盘缠和文书度谍,又嘱她到灵隐寺时找方丈和尚,拿出度谍,便可在寺里挂箪。

  两师徒来到天津城外杨柳青港,分路而行。梅心美挑着一肩行囊,沿着南运河向马厂进发,路上心情舒快,如出笼之鸟。屈指一算,距擂台开启之日,还不多时。想起燕赵古来多慷慨悲歌之士,战国时一班椎埋屠狗之辈,也是出在齐鲁道上的,自己学技有年,未曾试过踽踽独行,今番正好沿途浏览景色,消磨一些日子,也好练点江湖上见识。

  梅心美怎会忽然有此念头?原来世间男女,到了青春期内,渴望异性的需求都是一般的,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这句话不尽指少年男子而言,不过少女的感情潜藏不露,为了矜持与自尊心,不容她们形诸词色便了。梅心美已是个十五岁丫头,从小便练武,生理上自较寻常女子早熟一些。她的心目中,时常幻想着有一天遇到一个和自己同样身份的哥儿,武功出色,人物俊秀,大家结成朋友,那是多么快乐的一回事。但她的思想是纯朴的,只希望交个异性朋友,并没想到邪欲的一方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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