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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李益笑了一下:“小红,你把我看得太神奇,也把我想得太狂了,不错,易戍之计是我拟的,我是个文人,根本不懂得军事兵法,那天只是跟高晖在谈话,灵机一动,随便提出个办法来,那知道高晖竟连声说好,逼着问我如何实行,我胸中本无成算,那里会有什么办法。但是他问得很急,我也就信口开河,根据一点粗浅的了解,提出了一些办法,高晖就认了真,当时就写了几封信给我,要我必须促成比事。”

  小红道:“由此可见爷在知事之明上,确有过人之处。”

  李益叹了口气:“小红,军国大计,那里能如此草率就定了案的,这个计划即使高明万分,高晖也无权作主,至少回朝向圣上请示过之后,得到了御命示可,才能付之实行,甚至于还要跟一些御前谋国的老臣再三商讨后,才能算为定案。”

  “高大人事先并没有肯定答复认可,他只是写了几封私函,要爷来探听一下边镇的语气态度,所以他在事后请准了圣谕,甚至于也颁出兵符,却仍然未能敲定,要使臣在前驿观望等候,看情形再作斟酌。”

  李益笑笑道:“你把军国大计看成儿戏了,高晖给我的私函虽然措词含混,但是他授权给我来探讨边镇的意向,就是此事已为定局,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激起各路边镇闻讯生变,所以,未敢遽发兵符,暂作观望……”

  小红愕然地道:“那妾身就不懂了,爷的意思是说……”

  李益道:“我当时也跟你一样的胡涂,直到我来到河西帅府,向史怀义表明了意向,居然使他大为紧张,我才知道我无意中想出的歪主意,却是朝廷熟思已久的制边之策,只因为事关重大,一举若不成,牵连到全国的兵镇都会哗然生变,因此才不敢宣布,刚好我碰巧提出了,他觉得在河西有我姨丈的关系,利用甘肃等郡与凉州互为牵制之故,实力均衡,颇可一试,才立时作书,要我来碰碰运气,否则高晖虽然职掌兵部,也不过在人事上对各节度使区聊作节制,那有权力作此重大的决定?”

  “这么说,他是在利用爷了!”

  李益一叹:“可以这么说,但他也不是存心,计划是我提的,主意是我出的,他因势利导,小作促成而已。因为在河西,由我来游说试探,事成与不成都不会酿成大变,是个最理想的试探方法,也正因为早有定案,所以他才敢立作决定,实时修书,更可恶的是他还借我之口,吓姨丈一吓,让姨文也修下私函给我,带来一试。”

  小红听得呆了道:“高大人看来不似狡狯之徒!”

  李益笑笑道:“他不是狡狯之徒,但至少也不是个老实人,称得上是个颇有谋略的能臣,否则以他的年岁资历,那有摇身一跳就是兵部尚书的职位!我在路上,还以为这件事是我一时凑巧,想出来的绝妙主意,与致冲冲,也以为到了这儿必可得到史帅的同意,直到我开口后史怀义居然大感紧张,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一窍通而百窍通,我也知道了高晖担心的问题,不在甘肃伊州及安西等郡,而是在河西中心的凉州。”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爷呢?”

  李益道:“我只是名文官,而且初放外任,年事又轻,虽然在长安闹了不少的新闻,扳倒了几个豪门,那不过形势早成,在我身上发作而已,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过我挟在中间,确也表现了一些鬼才……”

  小红笑了道:“跟爷同宗同榜的那位李贺李才子是真正的鬼才,因为他的诗句中充满了鬼气,至于爷嘛……”

  她思索了良久,才笑着摇摇头:“妾身倒是说不上来了,因为爷的诗文无一不佳,无所不及,无所不至,豪放、壮阔、细腻、缠绵,兼而具之!”

  小红不是一个名家,可是她的批评使李益有深获知己之感,因为她的话,深深地说中了李益的长处。

  但是遗憾的是李益无法去表示他的欣喜了,因为他算算时间,史怀义应该快来了,而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必须要说服小红,这才是最重要的工作。虽然,小红的准备已经在表示要配合他的计划了,可是这件事太不平常了,不能有一点差错,所以小红只是肯听他的话还不够的。

  命令一个人,或者强迫一个人去做一件事,跟让那个人心甘情愿,自动去做一件事,效果会差得很多,前者只能做得成,而后者才能做得更好。

  所以李益清了下喉咙,庄容道:“小红,你能认清这一点就好了,像我设谋狙杀鱼朝恩,朝廷久有此心,也作了各方面的准备,但是都不敢轻易发动,最后找上了我,圣上并没有期望必有所成,只是一个试探而已,朝廷把铲除鱼党的主力放在翼公秦氏父子的身上,他跟鱼朝恩一起到郭汾阳王府来只是为了绊住鱼朝恩,秦公同时发动,把鱼朝恩在朝中的几个有力死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一举扑杀,那才是圣上的目的。这样子一来,鱼朝恩纵然走脱了也没多大关系,羽翼尽除,就很难有所作为了。”

  小红道:“这是怎么说呢,鱼朝恩在他的私邸中养着千百武士,都是精擅技击的江湖亡命之徒,若非黄大侠伉俪能及时劝喻他们离去,那批人也能把长安闹翻过来。”

  李益笑道:“不错,可是那些人能够把朝廷推翻,拥立鱼朝恩而有天下吗?”

  “那当然不能,名不正则言不顺。”

  “不仅如此,秦朗也早作了准备,鱼朝恩一死,秦朗立刻就掌握了禁军,并不是旦夕可及的事,一定是早有安排了,正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禁军,才敢对鱼朝恩发动攻势,鱼朝恩的那些江湖死士也许能以一当十,但是绝对无法与十数万禁军相抗的。”

  “禁军不是由鱼朝恩亲自率领的吗?他开始得势,就是因为掌握了禁军。”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鱼朝恩未得势前,是掌握了禁军,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后来跟着鱼朝恩面前趋奉献媚的小人,一个个都位居要津,享尽荣华,这种做法使得那些原本支持他的禁军离心他附,秦家的势力渐渐地透了进去……”

  小红终于明白了,在别的女子是很难明白的,但他容易明白,因她是武将之后,懂得这个情形。

  李益知道她已经明白了,笑笑又道:“第二件事是高晖取代于老儿,这是他跟朝廷之间的密约,早已内定,而高晖对于老儿坑陷了他的父亲,一直耿耿于怀,无时不思报复,他安排的报复行动也许十分周密,但于老儿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一直防备得很严,使他难以得逞,被我这无端挤了进去混搅一阵,居然把于老儿活活地气死了,看起来似乎是我的力量,但实际上……”

  小红忙道:“实际上也是爷的力量逼死他的呀!”

  李益轻叹道:“我不过是一个新取进士,想跟手握天下兵符的兵部尚书相抗,无异以卵击石,于老儿根本可以不加理会,就算我手中抓住了他通敌卖国的证据,也无法扳倒他的,于老儿之所以紧张得喷血而死顾忌的是高晖,而不是我。”

  “高晖既然有迫死于老儿的力量,为什么他不加运用呢?”

  李益笑笑道:“这是个最好的问题,高晖掌握着足以致于老儿死命的证据,可是他跟皇帝太接近了,他知道皇帝也是个好用心计的人,因此不敢轻易动用,因他恐怕那些证据会牵涉到皇帝,那样一来,不仅扳不倒于老儿,还会把自己也赔进去,所以他在皇帝面前连提都不敢提,但是他又不甘心,刚好趁着我跟于老儿要闹起来的机会,他才抖了出来,借我的手来利用那些证据……”

  “高大人是那么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吗?”

  李益叹了口气:“兵部尚书是文官,却执掌着天下的兵权,虽然没有调兵遣将之权,却可以决定将帅的任免,兵员的增删,这又岂是一个书呆子能担任得了的!于老儿本身就是个例子,高晖如若是个老实人,怎能挑起这副担子,接下这个重任!”

  小红默然不说话,李益又道:“了解到高晖是怎么一个人,再回到本题上就容易明白了,当我提出易戍的计划时,高晖虽然满口赞好,但是并不热衷,因为他警告过我,说这个计划,必将招致主帅的反对,等到我再提供进一步的计划时,他才欣然同意,立书私函给我……”

  “爷进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李益比了个手势道:“就是我目前要从事的。”

  “高大人同意爷这么做?”

  “他口头上没有直接同意,而且还劝我看情形行事,不能太过分以激起变故,但是私心里就是默许从事,因为他比我看得透彻,掌兵权的人,没一个肯放手的,这根本就是唯一的办法。”

  “他为什么不直接授权给爷呢?”

  “小红,你怎样这么傻,这种事怎么可以直接授权,他不会落下个口柄的,因为谁也不能为失败而负责,他口头反对,心中默许,是为了他知道我有这么做的能力,万一失败,他又不必负责任。”

  “他凭什么以为爷有这个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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