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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小人以利而聚,以害而分,到了利害关头,他们第一件急的是把责任推出去,脱清自己。

  尤浑是这种人,杜子明也是这种人,因此尤浑发现这时候万不能再闹窝里反,低叹一声道:“老杜,不必再争这些了,反正在圣上那儿说话的有你也有我,如果李益那小子不承认,我们怎么办?”

  杜子明心里也在打鼓,因为授意李益用黄衫客去威胁于善谦就是他的主意,李益当时就拒绝了,如果李益知道了有人用这个话去密告皇帝,也一定会知道是谁坑他的,如果李益要申辩,必然是第一个就想到自己。

  因此他沉吟片刻才道:“这一定是卢方走的消息,他们是翁婿至亲,断然会告诉他的,所以李益才走通了太子的门路,以固自保,为今之计,也只有坚持这个说法了。”

  “可是有太子为他说项,我们又怎么争得过太子呢?”

  杜子明冷笑道:“于老儿活活被气死是事实,于成龙的心里最恨的也是李益,我们回头再去找于成龙谈谈,叫他上疏哭奏,说于老儿是受了威胁,忧急而死的。”

  “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这总比承认他老子是被气死的强,因为于老儿的确是在李益的逼迫下上的辞表,外面传言纷纷,不知道李益捏住了他什么痛脚呢,这对于家的人说来,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我们给他一个为死者申雪辩白的机会,他还会不同意吗?”

  “哭奏该怎么说呢?”

  “就说于老儿临死前忧急交加,终告不起,易篑之际,道及威胁始末,死人的话是最有效的。”

  “这能坑得了李益吗?昨天我们面圣时,圣上并没有作何表示,可见圣上并不太相信。”

  “圣上不作表示,正说明了圣上也担虑此事,而于老儿能为此事忧急而死,更说明了此事之严重性,即使因此而不降罪李益,也不过是避免结怨那些江湖人罢了!”

  尤浑深深一叹道:“万一圣上郑重其事,予以深究,把事情闹大开来,那就糟了!”

  “那不是更好吗?怎么会糟呢?”

  “黄衫客与贾仙儿是李益的好朋友,恨上了我们,夜半飞刃,你我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杜子明也为之一惊,先前没考虑到这个问题,而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沉吟良久才道:“黄贾之流是深明义理的江湖豪侠,只要我们能说动于成龙上疏,说实是于老儿死前所言,我想他们不会为李益出这个头的。”

  “他们既是那种明白人,又怎会构成对于老儿的威胁呢?”

  “浑公,此事你知我知,但别的人不知道呀!于老儿器量小,胆子并不小,气得死吓不死的。这根本就是我们造出来的理由,难道我们自己也相信了不成?”

  尤浑这才吁了口气:“我是闹胡涂了,老杜,以后做事可得慎重点,这件事跟我们本来毫无关系的,一念之差,第二天多了两句嘴,结果竟搅到自己头上来了。”

  杜子明何尝不后悔,只是有苦说不出,也叹了口气道:“烦恼皆因强出头,是非只为多开口,不过浑老这个好名的习气是得改一改,要不是在王夫人生日的前一天,浑老在几个人面前先露了口风,说在第二天一定可以把于老儿挤下尚书大位去,第二天的事我们根本就没参与,乐得在一边轻松,何来如许烦恼?”

  “老杜,不要说我,我只是开个头,可是你在于老儿辞表呈上的那一天,逢人便说,硬居策划之功才谈开来的。”

  “我……没想到于老儿会死呀!”他只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因为太子跟高晖李益等人已出来了,大家都很注意他们的神色。这场密谈的内容虽然不得而知,但其重要性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更因为李益随着太子伴祭而增加了它的神秘性与戏剧性,但大部分人都猜测是李益挽求太子前来说项解释,化解两家的宿怨的。

  但于成龙是否肯接受呢?

  大家简直惊奇了,于成龙跪送太子时,固是诚惶诚恐,而他以孝子的身分,跪送高晖与李益时,竟也是毕恭毕敬,感激涕零的。

  气死了他老子,居然能使他如此感激,这实在是值得玩味,值得推敲的有趣问题。

  太子走了,文武百官也都纷纷走了,尤浑与杜子明却赖着没有走,他们等人走得差不多时,重入内堂。

  杜子明首先向于成龙搭讪着道:“世兄,关于尊大人遽尔仙游,诸多传言恐怕世兄对我们也有点误会,故而我们特地前来向世兄澄清一下。”

  于成龙的反应是冷淡的:“二位大人言重了,先父年老多病,早有倦勤之意,故而上表恳辞,等不及圣上赐准就因疾而故,罪在成龙侍奉不周,与人无尤!”

  杜子明一怔道:“前几天在王阁老夫人寿宴上见到尊大人,还是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

  “先父一生好强,讳疾忌医,其实病根早生,虽然死得快了一点,但是寿逾七十,也不算是早夭了,再者能够这样遽尔以终,免受缠绵病榻之苦,也是他老人家的福气!”

  杜子明忍不住道:“世兄,据下官所知,外界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且……”

  可是于成龙没让他说下去,冷冷地道:“先父立朝多年,行事梗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希望他早死的人也很多,而口蜜腹剑,暗加祸陷的尤多,先父都坦然处之,无惧无虑,除了天夺其寿,无人能造化先父的生死,外面的那些传说都是些无聊小人信口编排,成龙无意去听闻。”

  杜子明道:“世兄可能不知道其中大有隐情!”

  于成龙连最后一点礼貌都不想保留了:“先父与两位大人并无深交,临终前对两位也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成龙对外面的传言不敢置信,对两位大人的盛情也不敢承受,两位请回府吧!”返身径去,倒把尤浑与杜子明怔在当场,而且还有不少吊客在旁,自受一番奚落,还发作不得。

  长安是个口舌是非最多的地方,杜子明与尤浑在于氏丧宅受窘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

  这些他们倒不在乎,做官就得有忍气的雅量,但于成龙对李益的态度,以及对他们冷淡的强烈对比,这使得他们很不安,连家都顾不得回了,匆匆赶到王阁老府上,却受到了挡驾,再赶到卢家,家人也回说中书出门访友未回。

  这明明是拒绝接见的表示,两人才深感事态之不妙,硬着头皮到李益的寓所去,接待他们的是李升,说公子出门三天了,留下话三两天必回,家里也急着在找他,因为小娘子病得很重。

  看样子不假,李升的脸上有重重的忧色,而昔日名花鲍十一娘恰由内宅送医生出来。当初都是熟客,鲍十一娘虽已脱籍收帜,倒还落落大方地向他们打了招呼,随即匆匆地问道:“两位大人可知道李公子在什么地方?”

  杜子明苦笑道:“我们要知道也不会来找他了,早上倒是看见他一下,我们也有急事在找他。”

  鲍十一娘道:“那就烦请两位大人在别处找找看,找到了就告诉他一声,叫他赶紧回来。”

  这样看李益是真不在了,两人也不便久留,再想了一下,只好鼓起勇气去访问高晖了,虽然他们知道高晖平时对他们的印象很不好。

  在高晖的门外却碰见了承事房的太监刘安,承值御书房,可以称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人,而且这家伙有个外号叫喜鹊儿,听见了宫中有什么重要的人事升迁决定,一定会抢先出来报讯儿,而他也只为这种事儿才出宫,因此对他的到来,是无人不欢迎的。当然对他的酬谢,也一定是相当丰厚。

  看他喜孜孜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在高家一定是有了相当满意的收获。

  刘安看见了他们,倒是颇感意外,随即笑笑道:“两位大人的消息是很灵通呀,也是给高尚书大人贺喜的?”

  “高尚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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