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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李益道:“不错!那是留着过日子的,我们回去还得过一年呢!”

  霍小玉道:“能够过这一年就行了,明年你放了缺就有进益了。”

  李益苦笑道:“那就苦了,上下打点,处处需索,就指着这批东西,否则优差还是会让人捷足先登,我又何必等这一年呢?所以这笔货我们绝不能损失。”

  霍小玉笑笑道:“穷富是命中注定,该怎么就怎样,命里该不发财怎么强求都没有用,何必去急呢!”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像很达观,别忘了,这都是你的钱!去了你不心痛?”

  霍小玉道:“不心痛,钱财本为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借此玩一趟江南,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老实说,我根本没有指望此行能赚钱!权当我们玩一趟花掉了,不就行了吗?”

  李益想想也笑了道:“你都想得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呢?我只是怕对不起你,把你的钱给糟蹋了。”

  霍小玉忙道:“十郎!别这么,奴身已属君。我从来没想到我自己还有什么,我只有一个你,其他都不在乎。只要我们能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

  李益道:“真要丢了这笔钱,我们回去可苦了!说不定一路上还得讨饭回长安。”

  霍小玉道:“那倒不会这么惨,盗亦有道,我听说大股路劫的盗匪都有个规距,那就是劫货不伤人,多少还会留个回家的盘缠。”

  李益笑道:“你又没遭过盗劫,怎么知道?”

  “鲍姨说的,她的顾客中有不少是京师的富商,有遭遇过盗劫的经验,多少总会留一点的。”

  李益苦笑道:“那就苦了,也许留下一点够吃饭住店的零钱,那我们就要靠两条腿走路回长安了。”

  霍小玉道:“这也没什么苦的,那怕一文不名,我们也饿不了肚子,你会吹箫,我能唱曲,连浣纱都能将就看哼几句,一路卖唱回长安,也能挨过去。”

  李益笑道:“你好像把一切都盘计好了。”

  霍小玉嫣然一笑道:“凡事总得往最壤处想,才不会失望得太多,没出门以前,我就盘计好了,万一血本无归,我们怎么个回去,所以我的衣包里带了一支洞箫,一支竹笛,你记得那支洞箫吗?在我们定情之夕,你就吹着这支箫子,只有鲍姨的琵琶可堪匹敌,把娘的箫都压下去了。”

  李益大笑道:“好!好!你一介女流都有这等豪情,我这个大男人难道还有什么丢不开,把笛子拿出来,我要好好地奏上一曲,以尽此欢。”

  霍小玉果然取出了笛子,同时还取了玉箫出来道:“我的箫可能追不上你,但也下过几年功夫,我们趁此大好时光,干脆停下船来,好好地乐上一乐。”

  这时天色近暮,船正好到了一个叫奔牛的小镇,李益吩咐船家泊岸歇宿,叫那些船夫自去觅地吃喝歇息,自己又着浣纱弄了几样小菜,搬到船头上铺下一张席子。

  碧空如洗,新月如眉,船家识趣,都挤到后面那条船上去了,一条大船,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李益喝了几杯酒,不禁诗情大发道:“如此良夜,不可无诗,小玉,你常羡曹子健七步诗才,今天也让你领略一下我的倚马才华,由你出题限韵时来考考我。”

  霍小玉笑道:“限时可以,却不限韵,因为那样反而拘束了你的发挥,既为即兴,也不要你长思考,就以这促促为调,赋即兴诗一首,我要击钵为催了!”

  说着拿起一口瓷碗,用乌木箸叮的敲了一响道:“一击为起,七击为止,好诗不成罚酒千钟。”

  第二响又敲了起来,李益趁着酒兴,立刻启口吟道:“促促复促促,黄河九回曲。”

  霍小玉立刻道:“停停!身在江南,句吟黄河,弄错了地方,罚酒一钟!”

  李益笑道饮了一钟:“我一直生长在黄河之畔,因此习惯上总脱不了黄河,好在黄河的水跟运河的水都是一样的,罚是该罚,诗就将就吧。”

  霍小玉含笑三度击钵,李益继续吟道:“嫁与棹船郎,空船将影宿。不道君心不如石,那教妾貌常如玉。”

  七击未终,句已收成,霍小玉低吟了一遍叹道:“诗是不错,只是立意该打,我还没老,你已经心存他意了!”

  李益笑着道:“这点太冤枉我了,你限的范围是即兴,我自然将景入诗,你我同在一船,从来也没有叫你空船将影宿过,这当然不是说你我的。”

  霍小玉道:“那你说的是谁?”

  李益道:“是船老大,刚才看见两只船的船老大都悄悄地下了船,出去找乐子去了,只有两家的船娘挤在后面的船舱里,因此才有此叹!”

  霍小玉回头看看,果然后面的船上只有两个船婆子对着灯在做着针线,不禁问道:“那两个船老大上那儿去了?”

  李益笑笑道:“也许是上岸喝酒去了。”

  “这船上的酒菜都很丰盛,他们干吗要上岸去喝?”

  李益道:“船上酒菜虽具,却少侑酒的人,看我们吃喝得这么开心,他们自然熬不住也想找点乐子。”

  霍小玉哼了一声道:“这些男人简直该打!”

  李益哈哈大笑道:“小玉!这话不公平,升斗小民,同样也有追求声色的权利的。”

  霍小玉道:“他们不该丢下妻子,偷偷找乐子去!”

  李益笑道:“假如成了家的男人都该在家里陪老婆,长安市上的莺莺燕燕早就饿死了,平康里巷中的妓客,十之八九都是有家室的人。”

  霍小玉想想也笑了,世风如此,自己这番醋吃得实在没来由。

  于是她忙道:“十郎,刚才只赋了一章短诗,别说你没尽兴,连我听了都不过瘾,趁着这余兴尚在,你再赋一首新章好吗?”

  李益笑笑道:“可以,我自己也觉得诗才未竭,满肚子的佳句,根本就还没发挥呢,这次又要我吟什么?”

  霍小玉游目四顾,只见下一处浅滩,放着十几头马匹,大概是刚骑来的。一个小孩子正在河边洗刷,乃笑笑道:“这次以饮马为题,要雄壮一点的。”

  李益看了略作构思,起句已得,脱口吟道:“百马饮一泉,一马争上游!”

  霍小玉摇摇头道:“平平而已。”

  李益道:“好诗不能字字珠玑,但得一二佳句,才见得气势磅礡,所以诗重后劲,如李白的五绝乡思一首,起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两句,叙事平平,毫无住处,但后面缀上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乃觉得浑朴自然──”

  霍小玉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但看你后面的佳句吧,看你能堆出什么来?”

  李益道:“给你一打岔,我连起头的都两句忘了。”

  浣纱道:“百马饮一泉,一马争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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