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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原来他悄悄地救了聂荣,为了怕人追及,不敢直接回来,只得在田野中乱窜,聂荣趺了一跤,扭伤了腿,他只好不避嫌疑,背负聂荣,藏在一个山洞,然后再悄悄地来通知聂政,聂政谢过了他,也把昨夜交手的情形说了,秦璞听他居然击败了吕去恶,不禁十分钦佩地说道:“早知聂兄如此英雄,兄弟昨夜就不必多事了,反而害令姐受苦。”

  聂政连忙道:“这是什么话,吕去恶的剑术不愧高明,兄弟只是胜得侥幸,不管怎么说秦兄的义举仍是令兄弟感激万分,现在就烦秦兄领路,这就去将家姐接回来吧。”

  聂夫人听说女儿有了着落,也是十分高兴,同时听说聂荣受了伤,未免有点着急,秦璞却力保无妨,聂荣只扭伤了脚踝,不能行走,他懂得医道,所以立即背负而行,不使伤势加重,回家后再稍加休养,就会恢复的,还说:“既然聂兄技镇吕去恶,又有严大夫出头,陈甫谅也不敢再作怪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聂大姑娘接回来,只是她此刻不良于行,最好是雇一辆车子,再有两个女子扶着她较为妥当,而且我也得带点药去,立刻为之诊治。”

  王铁牛道:“叫我跟二虎的浑家去接大姐好了,疗伤的事,还是麻烦这位秦先生吧,这方面我们都一窍不通。”

  聂政想想也不错,遂请秦璞继续费心,由钱二虎去雇车叫人,则由王铁牛陪着上药铺去买药。

  把他们送走后不久,严遂轻车简从,陪着季薇来了,还带了一份极为隆重的厚礼,聂夫人接待季薇十分亲热,也非常喜欢,并且,感谢他们父女对聂政的成全,也对季高之死,表示由衷的惋惜与哀悼,但对严遂送来的礼物,却坚辞不肯收下,同时疾言厉色道:“严先生我们家一向清寒惯了,小儿虽操贱业,尚足温饱,黄金白璧对我们毫无用处,绫罗丝绸,也不如布帛称身,你还是收回去吧,我就是这么一个儿子,不想叫他为豪门卖命。”

  严遂惶恐地道:“老夫人言重,严遂呈此薄仪,仅是一片敬意,别无用心,老夫人请别误会!”

  聂夫人沉声道:“严先生,如果你无所求于小儿,送这些礼物是侮辱他,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却还不是个能为富贵所动的人,如果你对小儿有所求,这份礼又太轻了,黄金有价生命无价,我这儿子不会这么贱的。”

  严遂惶然失色,不知怎么说才好,季薇在旁道:“伯母!您误会了,严先生绝无此意,请您放心。”

  聂夫人一叹道:“孩子!你年纪轻,有很多事是你不懂的,如果他是送你师父这份厚礼还可以说是一片敬意,因为季老先生德高望重,朝野知名,可是政儿才二十多岁,早年还沦落为市井游侠,声名狼藉,那一点配当他的尊敬?政儿又是个一介不轻取的人,受赠则必须回报,像我们这种人家,除了一条命之外,有什么可以报答人家的?”

  季薇也没有话说了,聂夫人又叹道:“有了令尊的遗命,我不便说什么,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到他家里去的,好在只有三年,等你服满后还是快点到我家来吧,只是我们家清苦得很你过得惯吗?”

  季薇连忙跪了下来道:“伯母!您放心,侄女绝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先父在世之日,隐居南山,就是我们父女二人,操家缝织,都是侄女一身任之。”

  聂夫人慈祥地拉起她来,道:“好孩子,我知道,政儿能改变气质,完全是季老先生化育之功,你是他的女儿,还错得了吗?严先生,东西请收回去,因为你是季老先生的朋友,小儿授受于季老先生,理应竭忱款待你,以后你如不弃,时常来赐教诲,老身是非常感激的,但如果你再要带这些东西来,老身就不便接待了。”

  严遂一身是汗,避座长揖道:“是!严遂愚昧,多蒙夫人赐诲,严遂汗颜无地,今日权宜谢过告辞,改日严遂当斋沐肃容,再行登门求教。”

  聂夫人笑了一笑道:“今天因为小女遭故,家中无人中馈,不便留客,改日再薄治粗肴款待先生吧。再者老身尚有一事奉托,如果先生的公务能耽搁一两天,就请多留几天,我想跟薇姑多谈谈。”

  严遂又肃然拱揖道:“严遂遵命,请容退。”

  于是他收起礼物告辞了,季薇却被聂夫人留下,没多久,聂荣也回来了,劫后重逢,道不尽的悲喜。

  陈甫因为怕聂政再找他的麻烦,仓惶回韩去了。

  秦璞则与聂政颇为相投,再者他精于医道,被聂政留了下来,一面为聂荣治疗腿伤,一面叙阔。

  吕去恶果然辞去了韩相府的工作,隐居在家,再也不谈剑事,严遂每天必然来拜候一下聂政,青衣微服,连从人都不带一个,每天倒是叨扰了一顿酒饭。

  住了七八天,他终于因为事务羁身,不得不回去,季薇自然得跟着走,秦璞也要走了,大家都有不尽依依之感!

  聂政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了,由于他技慑吕去恶,惊动朝野,登门求访的人很多,多半是负着聘约的使命的,但聂政一概谢绝了,季薇来时带给他一卷秘录,那上面是季高老人一生的技艺精华,成为他每天必修的功课。

  过了几个月后,严遂再度微服来访,这次是为了秦璞祈求前来作伐,要求迎娶聂荣,一度患难相共,他对聂荣的坚毅与温淑大为心折,聂夫人对这年轻人也有好感,虽然遣女远嫁有所不舍,但仍是答应了。

  秦家在韩城也算是殷户,聂政送姐姐去出嫁,未免对自己的菲薄妆奁感到有点不安,谁知到了韩城,严遂早已暗中替他准备了一份厚重的陪嫁礼物,聂政本待不受的,但为了姐姐的风光,他只好厚颜地接受了。

  他也见到了季薇,得知严遂为了上次在田家口的事件,再加上陈甫的挑拨,更为相互不容了,而且由于韩傀的权势日张,使严遂的地位更加困难了。

  严遂见到他时,绝口不提这些事,这还是季薇悄悄告诉他的,聂政听了十分难过,也没有向严遂告辞,托季薇留了一张字条给他,上面只疏疏几个字,“亲在未敢身许,知己之德先师之命,容图后报。”

  就这样悄悄地回到了齐国,屠沽如故,只是他暗地里用功更为勤勉了。

  一年过后,聂荣归宁,聂夫人见她嫁后容光焕发,也知道她的生活很愉快,夫妇之间极为恩爱,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酒,由聂荣扶着回房去睡,第二天早上,再也唤不醒,年老的人禁不住兴奋,她已在微笑中大归了。

  料理了母亲的丧事,也摒挡了一切,他带了季高的那柄剑,带了王铁牛与钱二虎两个人藉着送聂荣的理由,到了韩城,把姐姐送到婆家之后,就去拜访严遂。

  到了严府,他奇怪地看见门口也悬着白,好像在举行丧事,不禁十分奇怪,心想事情会这么巧,自己丧母,严家也死了人,死的是谁呢?严家上面没有老的,严夫人也去世了,两儿俱健,假如是一个不关紧要的人,不至于府外悬素,如此隆重呀!会不会是严遂自己呢?

  怀着满腹疑惑,他走到里面,却见严遂一身素白地迎了出来,聂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严先生!怎么回事?”

  严遂看见他身着素衣,也是一怔道:“壮士已知道了?”

  聂政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问道:“知道什么?”

  严遂目含泪光道:“壮士如果不知道,又怎会着素呢?”

  聂政急急道:“家母前月逝世,因为路途遥隔,不敢惊动,不想府上也有人不幸,到底是谁?”

  严遂呵了一声,握着他的手道:“壮士,你是个非常人,否则我真不敢告诉你,你跟我来吧。”

  牵着他的手,一直来到后堂,聂政看见灵帏前供着季薇的那口雌剑,又看见灵牌上的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美的卧室中,严遂、王铁牛、钱二虎都焦灼地站在床前。

  他一下子跳起来,握住了严遂的赂臂就叫道:“快告诉我,季薇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

  王铁牛忙叫道:“大哥!你快放手,你的手重,严先生的胳臂会给你捏出血来了。”

  严遂的素袖上一片殷红鲜血,涔涔渗出,聂政自知失态,连忙放开了手,歉然道:“对不起,严先生。”

  严遂却毫无痛苦地道:“不要紧,这点痛苦此起壮士来不知差到那里去了,旦夕之间,骤失两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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