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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博浪椎 三

  未通寒喧,仓海君已握着他的手道:“子房!你真是福星,因为你的莅临,为敝君带来了莫大的喜气。”

  张良有点莫明奇妙,仓海君已经握着他的手,将他邀到宫殿中,分宾主坐定后,又再度致谢道:“那位国师的预言真灵,他算准了今日必有贵客莅临化凶为吉,愚兄正在怀疑,仓海地处僻远,何得有贵人光降,却想不到会是贤弟你,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张良这时才问道:“亡国之臣,远道来投,承蒙王兄不以落魄而见弃,盛礼相迎,子房已深感辱宠,不知王兄此言何指,良深感困惑,乞道其详。”

  仓海君笑道:“贤弟名刺投入之际,愚兄正在焦愁万分,但就在接到贤弟的名刺时,否极泰来,荆人适产一雄。”

  张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避席相贺道:“这真是喜事,应该为王兄大大的庆幸一番!

  恭喜!恭喜!”

  仓海君笑道:“那里,那里,该是贤弟的福佑。”

  张良一怔,仓海君继续解释下去,原来郡夫人怀胎已逾十二月,迟迟未产,四天前阵痛发作,却一直不能顺利生产,仓海君焦急万分,因为按照东夷旧例,新君登基十年内未能有世子,便当逊位而以旁支为替。

  仓海君接位已九年余,好容易才盼得郡夫人有了身孕,却迟迟未育,限期将届,如果不能顺利生育,或者生个女儿的话,他的君位就只有两三个月了,在这段时间内,无论如何是来不及再生个儿子的。

  仓海君接位后,施行仁政崇尚法治,政和民安,极得民心,全国上下都舍不得他逊位,但格于传统,又必须遵守祖上的遗规,所以全国上下,都寄望于郡夫人的临盆,那知好事多磨,郡夫人迟迟不褥,又遇上了难产。

  四天的阵痛折磨,郡夫人已奄奄一息,遍请全国名医俱束手,唯有求告于方士,终于有一位得道的隐士前来视诊后说,郡夫人怀孕时冒犯了默神,因而作祟,又预言说今日可望有福星莅临,可解危厄,否则就难说了,不仅产妇命将不保,国祚亦将根危。

  仓海君原来是不信这一套的,可是那位隐士德高望重,极受国人信仰,他也只好姑妄信之。

  东夷仓海地处偏远,又是极寒冰冻之际,外来之路为冰雪所封,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贵人光降。

  那知道就在郡夫人垂危之际,张良的名帖投到了,仓海君正在产房外踱蹀不安,心力交瘁,接到名帖后,还没看清上面的字,里面一阵骚动,郡夫人顺利地产下一位世子,啼声洪亮,头角峥嵘,更有异香满室,母子均安。

  这是个天大的喜讯,所以仓海君在稍事安慰夫人一番后,立刻就出来接待张良了。

  张良是个很聪明的人,得知原委后,立刻有了一个主意,事情发生得这么巧,却是个对他绝对有利的机会,必须立刻抓住它,所以他立郎取出预为赞礼的玉马奉上道:“这都是王兄洪福齐天,弟不过适逢其会,世子来日必当大贵,故命中有此劫难。圣人之出必有魔难,以见天命之所注,必将成于困厄,弟勿促而来,身无长物,这一对玉马雕琢简称精细,就作为世子的贺礼,希望勿嫌菲薄。”

  这对玉马仓海君在幼年时已见过,也十分喜爱,此时被作为礼物送来,尤其有意义,喜出望外,不加推辞就收了下来道:“贤弟是敝郡的救星,这一对玉马将是小儿的福符,愚兄愧领了,今后将珍为镇国之宝。”

  张良见他收下了,心中很高兴,于是开始寒喧,同时谈起自己的近况,仓海君听说他国破家亡,自是十分同情,唏嘘道:“贤弟的不幸,愚兄十分同情,只憾无能为助,但贤弟放心好了,仓海距中原甚遥,秦王的势力达不到此地,贤弟大可在此安居,而且愚兄对贤弟的大才亦有借重之处。”

  张良苦笑道:“良虽国破家亡,但韩国颇有忠义之士,小弟要求个安身之处,尚不乏收容之人,至于王兄这儿,小弟入境后就闻王兄就政以来,国泰民安,极得拥戴,小弟可效力之处实无多,小弟此来,实别有所求。”

  仓海君皱眉道:“贤弟如有复国之举,愚兄自当尽力为助,只是仓海地小民弱,甲兵不逾万人,自保尚且不足,仅仗天险隔壤而图苟安,以此微力,不堪强秦一击。”

  张良道:“王兄误会弟意,小弟所求非此,强秦势盛,韩以数十万之众,尚为之轸灭,弟何敢累王兄于灾危。”

  仓海君道:“是则贤弟又有何求?”

  张良想了一下道:“以弟之力,击秦自不能假之于兵,只求得勇士一人,狙杀暴君,而速其乱而已,纵或不成,亦见弟忠君之心,非图偷生之辈。”

  仓海君笑道:“贤弟壮志可嘉,愚兄当为之促成,敝国地处荒野,适应生存,国中颇不乏勇武之士,当为吾弟物色之。”

  张良忙道:“这个人选,弟已经物色到了。”

  仓海君道:“那就更好了,是不是他不答应,这没关系,愚兄可以召来而命他前去助贤弟成事,虽然这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但愚兄相信可以作得了主。”

  张良笑道:“那倒不必,这个人兄弟可以说动他,只是他身犯杀人之罪,在狱中待决。”

  于是他说出了薛天异的事,仓海君不禁皱了眉头道:“这个人愚兄知道,他本是韩地人寄居在此,力大无穷,行为暴戾,殴伤国人,敝国人民畏之如虎,所以他杀了人后,全国上下,一致请处以极刑,本来连抓他都很困难,尚幸此人事母至孝,而乃母亦深明大义,亲自缚子入狱以服法,贤弟欲纵此人,愚兄对国人实难交代。”

  张良眼珠一转道:“王兄!弟并不要求王兄枉法以纵囚,现在王兄要杀他也不可能!”

  仓海君道:“是的!他要越狱的话,愚兄的军卒也抓不住他,贤弟如能叫他越狱,愚兄可以暂缓追捕,等你们离开了再做作一番,庶几两便。”

  张良道:“这不行的,薛夫人是个守法的人,她如有纵子之心,就不会送子入狱了。”

  仓海君苦笑道:“说的是呀,但要愚兄枉法而纵囚,实在很难,愚兄轻易不处极刑,这人的罪行昭著,已为全国所周知,愚兄实爱莫能助,万望贤弟鉴谅。”

  张良道:“王兄现在倒有个最好的理由赦免他,而且全国人民,不但不会怨王兄枉法,且会歌颂王兄之仁政。”

  仓海君一时还不明他的语意,但在旁侍候的内侍中有一个老年人趋近附耳低语片时,他才笑道:“对!我怎么忘记了,想必贤弟已经想到了。”

  张良微笑道:“王兄新得世子,乃举国的大喜事,循例应大赦天下,尽释所囚,这是个最好的理由。”

  仓海君道:“是的!幸得此机巧,使愚兄得循法如所请,否则愚兄真感到太为难了,贤弟有恩于愚兄,拒绝贤弟的要求,于情不合,答应了贤弟,于法难行。”

  张良连忙拱手道:“多谢王兄,就请王兄立下诏书。”

  仓海君道:“又何必要如此仓促呢?贤弟远来,又兼小儿出世,理应在此多盘桓些时日欢聚一阵。”

  张良道:“王兄!小弟国破家亡,复仇之心如箭,那有心情欢聚呢?再者这也是为王兄计,薛天异祖籍韩人,小弟才选中了他,以免拖累王兄,如果小弟在此公开多日,异日举事之后,成固可喜,万一失败了,推究到责任,王兄就难辞其咎了,而秦王又是个气量很窄的人。”

  仓海君沉思片刻,终于也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默然地抬抬手,侍臣为他送来了筒板与刻刀,他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玺号,把那方镌铭的节符交给张良道:“贤弟!愚兄不是怕事,但必须为宗庙国人计,不能率性而行,你拿了这方符令,就可以到狱中去将薛天异释出,你急着办事,愚兄也不多留你了,看酒来。”

  那名内侍立刻捧上一个盘子,内有两尊金爵,都斟满了酒,仓海君取了一尊,等张良也取了另一尊后,他才举爵道:“贤弟!这一爵为谢你给小儿带来福祚,更祝你此去成功,一举而能名扬天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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