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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杜云青微笑道:“我可不是故意装穷,实在是没钱,你给我的这份行头可叫坑了我,以后我还能这样子去算命吗?说不定过了两天,我就得送进长生铺。”

  社九根笑道:“杜爷要当的话,就请多走几步,送到北大街口那家利源号去,那儿的掌柜是熟人,您也不必脱下衣服,让他们看一看就写票子,然后开口要价好了。”

  杜云青知道那间当铺一定是他们自己人开的,于是笑笑道:“那不成了强盗了。”

  杜九娘微笑道:“本来就是嘛,不过您可别想赖账,您当了多少,票子上可写得清清楚楚的,半年到朋,是赎当还是死当,您可得去办个清楚,如果您又有个手头不方便的时候,还可以去加当,只要铺子里拿得出,随您的意思开口好了,绝不跟您还一个字儿的价。”

  徐明听了皱眉道:“九妹,干脆你说杜爷要用钱就上那儿去拿好了,何必费这么大的事呢!”

  杜九娘笑道:“杜爷要是肯这么做,我还会喀噎这一套吗?正因为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我才要交代清楚,让杜爷明白这不是他借的,也不是向谁拿的。是用东西抵押换来的,可以花得心安理得一点。”

  杜云青很感动地道:“九妹,在你的徐兄面前,我还骄傲得起来吗?徐兄那个铺子里欠的酒账,我不知挂了多少,我这身衣服是九娘的,当来当去还是你的。”

  杜九娘道:“这可不同,您那件大褂儿是叫我给撕成两截了,我该赔您一件,至于现在这身衣服,我可不想您在没钱的时候卖到别处去了,因为刚买回来的时候,少了两个扣子,是我拆了自己的扶子给补钉上去的,我这一辈子就只动过这一次针线,不想让它落在别人手里。”

  杜云青笑笑道:“要是我永远没有能力赎呢?”

  杜九娘一笑道:“死当的日期是到您死了满当,到时候我就去赎衣服,当件古董留下,算做我杜家的传家宝,因为姓杜的出过一位寒月剑,千百年后;在武林中都是值得夸耀的一件事。”

  杜云青鼻子有点酸酸的,内心源起一阵知己之感,但是在脸上他仍装出不经意的笑容道:“我倒没想到找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杜九娘苦笑道:“爷,已经很够了,我跟您一样,也是了然一身,孤苦伶订的人,除了知道自己姓杜外,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更不要去说亲人手足兄弟了。”

  徐明一笑道:“敢请你把杜爷当作亲的兄弟了。”

  杜九娘凄然一叹道:“我可没这种奢望,唯一可感安慰的是咱们顶着一个姓,杜爷的一切作为,使我这个同宗的人也感到骄傲,咱们杜氏这一族可没有什么出类拔草的人物。”

  杜云青一叹道:“九娘,多少姓杜的你都可以提一提,譬如唐代名相扯如晦,大诗圣杜甫子美公,小杜杜牧之,随便址上一个做你的老祖宗,也强过我这个流浪汉于。”

  杜九娘笑道:“青史名臣,一代文宗我不敢高攀,那太冒读他们了,在江湖行中,只有杜爷您才够资格成个人物。雪地飞狐杜九娘,只配眼寒月剑技云有攀上点条值,如果我是读书人,那怕花钱改族谱,我也会把祖籍迁到少陵去,算是我们杜工部的九十代玄孙,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徐明道:“别扯了,杜爷,你要上内城就快去吧!但愿你运气好,能够遇上那位慧眼识英雄,慷慨赠五铜的多情使人。”

  江云青脸上一红道:“徐兄,别开玩笑。”

  杜九娘忙问道:“是怎么回事吗?”

  徐明笑道:“不能告诉你,否则又要害你掉半天眼泪,那真是一段排恻感人的故事呢?”

  徐明越是卖关于,杜九娘越是想知道,杜云青怕她知道了又会罗嗦,一溜烟似的先跑了。

  由八大胡同到内城的路不近,但边城这匹号称黑旋风的黑龙驹在京城是相当有名望,蹄声得得小弛,别人见了都自动地让了路。

  有些穿了红缨帽的官人还在路旁垂手获立,杜云青骑在马上倒是相当感慨。

  他对寒星门是相当了解的,也可说是江湖上唯一了解寒星门底细的人,因此他与边城之间也有着一种默契,因而产生了这种感慨。

  他的眼前幻起了一个影子,一个屠弱的老人,在弥留时告诉他这一些话,那个老人是他的帅父,传了他一身的武功,传给他这口寒月剑,给了他一份责任。

  马到了内城,守城的军上看了一下他的马,一个带头的立刻上前躬身问道:“尊驾景来看边爷的?”

  杜云青点点头,那人忙道:“边爷早就吩咐下了,您一到就让小的带着去见他,不过,边爷这会儿正在小校场,您是上王府里夫等他呢!还是小校场去?”

  “我就是不愿意到王府去,才拣了今天前来!”

  那人似乎很了解,笑道:“那小的就引您上小校场去,边爷也吩咐过了,说您可能不愿意到王府去,叫小的见了您就问问您,去通知边爷跟您在别处见面。”

  杜云青只点头没做声,看来边城对自己也相当了解,那么他跟边城之间,还有很多活要谈的。

  小校场是内城贵族操演亲兵的地方。也是操演禁军的地方,清室人关后,皇宫大内易主,捍卫皇帝的禁军都是八旗子弟充任,而且功勋子弟差不多世袭了这一项任务,自成一个系统,因此这一个校场修缮得十分完善。

  外面用围墙围了起来,里面平出一块大平地,骑道、射圃,都很完善。

  爱新觉罗氏以骑射起家,举凡世族子弟,这两项功课是必不能少的,后来因为要轮值守卫宫廷,才又从事击剑捕击的训练,反正身为旗人弟子。就得会这些玩竞儿。因此小校场也很少有空闲的日子。

  今天因为是各大门宅的贵族子弟定期练刻的日子,而且几个王府的格格、贝勒都在,自然更为热闹了。

  小校场在平时就不准闲人进入,今天也就更警戒森严,各王府的亲兵、家将、戈什哈等,身分高的在内场侍候,身份低的的连校场边都不准进,只能在外面窝着。

  然而杜云青显然是沾了那匹马的光,那个带路的小军官虽然人头熟,一路上不住的哈腰点头打招呼,但显然他的身份是不够资格进入内场的,先还解释一下,后来他干脆牵了马缰,倒是没人去问了。

  那些人一看到马匹,就知道是边城的朋友,因为边城的这匹马是不轻易让人骑的,再加上杜云青也换了一身衣服,刀尺得光鲜起来,以及他那份轩昂的气度,倒是让那些平时眼睛长在头顶的旗下大爷们不敢轻怠,老远就垂手肃立,马匹经过,他们一个个都屈膝跪下行礼请安。

  练剑另外有个小院子,到门口,那个带路的军丁也不敢进去了,朝站在门口一个汉子弯腰言道:“巴爷,请您去向边爷禀报一声,他等候的那位朋友来了。”

  这个汉子想是边城面前的心腹,认得了马匹后,立刻上前打了杆道:“您这位爷贵姓是杜吧?”

  杜云青点点头,那汉于连忙又行了个礼道:“边爷早一步就得到通报了,本当亲自出来迎接的,可是偏不巧,内宫里来了个贵宾在这儿瞧几个格格练剑,边爷一时无法抽身,特地命小的在这儿侍候您,请您稍候片刻。”

  杜云青淡淡一笑道:“没关系,找不知道他正在忙着,假如不便的话,改天再来好了,我只是要还他这匹马。”

  那汉子忙着道:“杜爷,您别误会,边爷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您一谈,要是别的客人,边爷就可以不理会,偏偏这个主儿很麻烦,边爷只得敷衍一下,您访到边爷的屋子先坐一下,边爷把人送走了就过来。”

  杜云青下了马笑道:“那也好,怎么?边兄在这儿还另有房间?我还以为这儿就只是一片院子呢!”

  那汉子道:“这儿是剑院,是专供几位格格们练剑用的,因此得为她们准备更衣的地方,边爷不但是她们的教师,也是禁军侍卫营里的剑术教练,自然有他的专用房子,而且也有专门侍候的人。”

  一面说着,一面把杜云青往里让着,穿过了一座小院落,刚进入一排矮房子组成的通道,忽然那娃巴的汉子往分一站,垂手肃立,杜云青知道必是来了贵宾,可是已经无法退避了,他只好站到旁边,但没低头。

  他一辈子也没对谁低过头,何况是富贵中人呢!

  边城正好陪着两个女子拐了弯过来,杜云青一看那个跟边城在谈话的女子,心头就是一跳,因为那正是在庙门外,概赠珠花玉镯的不知名女郎,后面跟着正是她随身的丫头,今天她们穿着也很朴素,表蓝色素面袍子,外面加了件斗蓬,下面是青绸布鞋,跟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不了多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面的。

  杜云青乍一下子很想低下头去的,但由于自己这个突然的闯入者很引人注意,那女郎早就看到他的,于是他只好点点头,含笑说一声;“姑娘好。”

  女郎虽然很注意他,但显然一下竟没认出他来,仍是很大方地笑笑,向他点点头,然后向边城道:“边老师,这位我挺眼熟,只是忘了是那一家府上的了。”

  边城有点疑惑,不知该如何介绍杜云青,可是背后走的那个消丫头已经笑道:“姑娘您忘了,这不是半年前咱们在东便门外见过的那位云青先生吗?第二天您还……”

  女郎记起来了,眼中的亮光一闪,连忙打断了那丫头的话,笑着道:“瞧我这记性,居然会忘了,边老师,想不到你跟这位先生是朋友。”

  边城一怔道:“杜见眼部主是素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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