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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没有,不过爷足足写了四天,就写了这么一封薄薄的信,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张玉朗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写了四天,但是写了又撕,撕了再写,不知道撕了多少纸了,有时落笔已有万言,可是到后来一想,说的都是些废话,所以又撕了,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封信来。”

  秋苹道:“就算搬上两车子的废话,也比这短短的两张强吧,那至少可以见得出爷的情意。”

  张玉朗道:“不!你错了,对意娘不可如此,说那些不着边际,隔靴搔痒的话,反而不见诚意,我的信虽短,但句句都出自我真心,就这样送去好了。”

  听张玉朗说得如此隆重,秋苹真有着想把信拆开来看一看的冲动,可是她不敢。

  忽而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试探一下郡主心意的机会,再者,也可以看到信的内容了。

  于是她袖着信,来到了上房,湘如郡主正在指使着婆子们把一盆盆的菊花搬进来布置房子。

  她上去行了礼,湘如很和气地道:“秋苹,你来得正好,帮我设计一下,看这些花要怎么摆设才好。”

  秋苹忙道:“婢子那懂得这些。”

  湘如笑道:“别客气了,我知道你懂的。”

  秋苹不禁一怔,她的确是懂的,而且还颇精,那是她在妙贞观中时学的,妙贞观精于园艺,莳花种草,很有一套,而且指定她做助手,因为她较为细心,所以她也学了不少。

  可是这些事郡主怎么会知道呢,难道郡主已经知道她的出身,秋苹一时显得很惶恐。

  湘如却拉着她的手笑道:“对你的一切,我很清楚,大部份自然是爷告诉我的,但爷不说,我也会知道的!”

  秋苹心中又是一惊,突然想到国丈司掌着全国的密探工作,对天下各州府县的大小事情,都有眼线通报上来的,以前也许不会对自己这个人特别注意,但自己要来到此地,自然会有人把自己的底细详告的。

  她也突然想到自己这一次是来对了,如若张玉朗给谭意哥写信的事没告诉她,给她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要担上不是了。

  而且,她是一定会知道的,因为找专人送信,就一定要派到府里的人。

  她正在盘算着如何把信拿出来,湘如笑笑道:“秋苹,别客气了,我知道你对布置园艺很在行,原来你从妙贞师时,她就是个大行家,后来你又跟谭姑娘在一起,她更是位有名的才女,对室中的一草一木,都别有章法,因此,你正好帮帮我的忙。”

  秋苹不敢再推托,只有尽自己所知,贡献了一点意见,把那些花盆调度了一下,何者宜置廊下,何者供案头,何者置于窗前。

  这一调动,立刻就显得和谐而具有雅意了,湘如十分高兴,连声赞美道:“到底是经过名家薰陶的,眼光较我们俗人高明多了,秋苹,多亏了你,否则咱们可要吃人笑话了,今儿有几个客人来,她们是学过的,以前每每笑我太俗气,不懂得布置,今天看她们还有什么说的。”

  那个搬花的婆子也凑趣地道:“真的经苹姑娘这么一调动之后,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秋苹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道:“这都是郡主抬举,其实郡主原来的摆法也很高明,充满了富贵气象,婢子只是因为爷喜欢雅淡一点。”

  湘如笑道:“秋苹!你说得对极了,我因为从小就生长在侯门之家,所以处处富贵之气太重,怎么样都改不掉,那实在很糟。”

  秋苹道:“富贵气也没什么不好,像郡主这样,气质天成,自然地见到一种威严,就怕是一些暴然而富的人,强装出一付富贵的气派,那才俗不可耐。”

  她在这方面倒是一个行家,说出来的话中肯而合度,听得郡主很高兴,笑着一叹道:“不过,富贵气中总多少带着一种逼人的意味,爷很不喜欢这个,而我那些姊妹们,也都是尽量地排除自己的骄气而求雅意,她们常批评我俗。富贵之气,对一般人而言,或许还有一点炫耀之意,但是在这些原本出身富贵之家的人眼中,的确是俗不可耐,以前我给她们笑够了,今后有了你,总可以叫她们改容相向了。”

  听她这样一说,秋苹不禁脸上一热,敢情这位郡主也是大行家,否则说不出这种内行的话来。

  王侯之家,自应有王侯之家的气度,先前那种花团锦簇的布置,正合她的身份。

  自己把她的气氛破坏了,虽然具有了一点雅意,但是与室中华贵的陈设并不协调,反而破坏了自然的和谐,因此她也明白了郡主的度量。

  她只在讨自己欢喜才说这种话;因此她不安地四下看了一看道:“还是照原来的样子摆设的好,我忽略了这屋子的陈设格局,原该是那样儿的。”

  郡主笑了,笑得很高兴,像是发现了一件极为稀罕的东西那样的高兴,连连地点头道:“秋苹,你能看出这一点,以及说出这番话,可知你是真的高明了。”

  “不!郡主才高明,婢子只是信口胡诌的。”

  郡主笑笑道:“你无须谦虚,真好跟假好我还能分得出的,由此可见你在妙真那儿还真学了些东西,真可惜了那样的一个女人。”

  秋苹有点紧张,忍不住道:“关于我的身世……”

  郡主道:“爷都跟我说了,我们之间没什么要隐瞒的,我以为夫妇之间,事事开诚布公,可以省去不少的误会。”

  秋苹挣扎了一下才道:“郡主你知道那位谭……”

  郡主笑道:“我知道她是一位了不起的才女,也知道她跟爷的事,我只觉得很抱歉,若不是我横插一手,她跟爷应该是一双两好了。”

  秋苹道:“她倒并没有怨怪爷,更没有怪到郡主的意思,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不容易得到爷家中老夫人的同意的……”

  郡主点点头道:“她能够这样想,不愧是个才女,其实我插进来,对他们只有好处,张家虽非世族,却也是当地的望族,老夫人又是个极重身家的人,以她的出身,想进张家的门的确是诸多障碍,而且爷又是个独子,老夫人望孙心切,不允许爷把婚事拖延到她百年之后的,如是由家中为爷择配,选中的人未必有我这样的度量,能容得下她,所以我的介入,与其说是破坏了他们,毋宁说是成全了他们。”

  秋苹没想到这位郡主的谈话如此直接,不过她的话也的总有道理,张玉朗的一片心仍然倾注在谭意哥身上,这在别的女人,是很难容忍自己的丈夫如此的。

  不过郡主所说的成全两个字,使秋苹还有点不懂,所以她顿了一顿才道:“郡主要如何去成全她呢?”

  郡主道:“我想把她接了来。”

  “那恐怕很难,谭姑娘是个很倔强的人。”

  “我知道,她一定要有个名份才肯允嫁,这个我有办法说服她的。”

  秋苹不敢说什么,虽然她知道说服谭意哥是很难的事,尤其是张玉朗那天也作了表示,他内心中也不想谭意哥受任何委屈。

  然而,正室元配只得一个,那已经是郡主的了,没有第二个方法能使谭意哥不受委屈进张家的门。

  郡主笑笑道:“今年春天,爷将请假返里扫墓,我也将随行,到时我会去看她,请她一起来。”

  秋苹只得说:“郡主如果亲去相请,她或许会改变心意。”

  郡主笑道:“我去一定能把她请回来的,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她来了之后,住在那儿合适?我的意思是让她住在园子里的枕花阁,你看怎么样?”

  秋苹道:“那当然很好,背着湖,又是一大片花草,她最喜欢了。”

  郡主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现在离我动身还有一个月,你得暇不妨去细心规画一下,看看如何才能合于她的心意,就叫人着手改建,我在二月中动身,赶上清明祭墓后,大概四月里才能回来,到时候你在这儿把一切都准备好。”

  “郡主不要婢子一起随行侍候?”

  郡主笑道:“不必了,你也才来不久,不必又跑一趟,路上来去很辛苦的,你在这儿,也学着当当家吧,我、意娘,都是不太喜欢理家的人,将来家中的事务要多借重你。”

  “这个……婢子恐怕没这个能力。”

  “我知道你行,你已经是张家的人了,别客气,也该尽你一分的力。”

  “府中的人多得很……”

  “府里的人虽多,但是没有真正的自己人,爷的身边人,除了我之外,就只得你一个了。”

  秋苹道:“郡主不是还有小杏小桃她们吗?”

  郡主笑道:“她们是我带过来的不错,但她们只是屋里人,身份上只是下人,当不了事的。”

  “婢子也是下人。”

  郡主叹了口气:“秋苹,你原来还没把基本的关系认清,那就难怪了,你怎么会是下人呢?下人那能独居一院,派设专人侍侯?那侍候你的人,不就成了下人的下人了?你是当然的主子,是谁告诉你说你是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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