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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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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朗虽有满腹的情话,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估量着时间是还早,却希望能早点离开谭意哥,离开可人小,这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压迫着他。 那股压力是来自谭意哥的身上。 在一般的女人,此刻一定是痛哭失声,备极缠绵,舍不得他走的。 如果谭意哥如此了,他会细言细语的安慰她,提出绝不相负的保证,然后在泪眼中分手。 那样才有一股送别的情调,也才有刻骨铭心的韵味,他们反而此以前显得生疏了。 到了客房,他把自己的东西略事整理后,他才取出一对明珠道:“意娘,这个你收着,我不能说这是聘礼,但至少是我心灵的见证。” 谭意哥收了下来道:“它能证明什么?” 张玉朗吁了口气道:“它能证明我对你的心,如明珠般的皎洁光明。” 谭意哥轻叹了一声道:“我却宁愿你赠我的是一件不值钱的东西,明珠虽珍贵,却不适于用作定情之物,它虽然光辉皎洁,却脆弱易碎。” 张玉朗道:“那样才能叫你细心呵护。” 谭意哥道:“这是你送我之定情物,我自然会珍收而藏,但是因为它的价值很高,我必须特别小心,因为它是人见人爱的东西,我还得提防着它给人偷去,设若到了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家途潦倒,变卖了它,就可以苟延残喘,那时候我将怎么办呢?” 张玉朗道:“自然是把它卖了,人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一具怀珠的饿殍。” 谭意哥点头道:“是的,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毫不考虑地把它变卖掉的,只不过那时的心情将会万分痛苦,如若它是一件不值钱的东西,我心理的负担,就轻得多了。” 张玉朗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心中却感到很委屈,道:“意娘,好像我每件事情都做得不对劲?” 谭意哥笑笑道:“是的,我似乎故意挑你的错,尤其是在分手之前,尽量在说使你不开心的事,说使你不开心的话,这样才能使你多讨厌我一点。” “为什么要这样子呢?你不能叫我多喜欢你一点吗?” “不能,这就是我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因为你此去京中,奉承你讨好你的人很多,我要使你不忘记我。” 张玉朗忍不住摇头苦笑一声道:“意娘,你给我的印象已经是非常的深刻了,用不着再加深了,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柔情,使我感觉到不是在向一个普通的朋友告别。” 这一个柔情的请求终于融化了谭意哥刻意装点出来的冷漠,她毕竟是个多情的女子。 虽然,那些矜恃与骄傲使她在自己脸上布起了一张幕,使她表现得脱出常情,但她的心中,却是像每一个多情的少女一样,良人将别而有远行,谁也难免恋恋不舍的。 于是她扑上前,也不顾小丫头们在一旁了,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吻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张玉朗才轻轻地推开了她,低声道:“意哥,我一定要走了,再不走,我就会失去决心,不想去了,那时候就是你用棒子,也打不走我了。” 谭意哥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是的,你该走了,虽然我万分不愿意你走,我也知道,只要开口要你留下,你也一定会留下的。” 张玉朗道:“是的,我会留下来的,但是我不愿意,你也不会,因为我们都明白,我虽然留了下来,我们这份感情却从此结束了。” 谭意哥点点头道:“是的,我明白,你留下后,我们随即有一段日子的欢乐,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然后我们会互相的厌倦,然后,有一天,你会不声不响的走掉,从此一去就不回头。” 张玉朗目中闪着智慧的光,笑着道:“意娘,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也的确对我十分了解,我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我相信我那样走了,你也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会对我的离去感到很难过。” 谭意哥居然也一笑道:“是的,我会如此的,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 张玉朗道:“因为我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男人,你也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女子。” 谭意哥道:“那倒不是,我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实际上我们都很平凡,只不过我们了解到再浓烈的爱情,也经不起时日消磨的。情到浓时情转薄,与其让我们因为爱得太多而厌倦,倒不如让彼此常在怀念中。” 张玉朗轻轻一叹道:“意娘,你必须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吗,那听起来太煞风景了。” 谭意哥道:“我不愿意说假话来骗你,更不愿意说假话来骗我自己。” 张玉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会想念你的,这次我可是真要走了。” 谭意哥笑笑道:“我送你到门口。” 两个人相挽着来到门口,张玉朗把包袱抗在肩上,松开了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向她招招手,谭意哥倚在门框上对他笑着,也向招招手。 她美丽的脸上绽开着笑颜,有如美丽的春花,瞧不到一丝的悲戚。张玉朗微微有点失望,他原希望能看见她一点眼泪的,但是这笑容使他的脚步更踏实了。 张玉朗的身子绕过街角不见了,谭意哥才吁了口气,回身走向院里,倒是跟在她身后的亚芹不胜诧然地道:“张公子就这么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谭意哥道:“是的,他要赶上京去应考,一时间不可能同来,总要等秋凉之后吧。” 亚芹啊了一声道:“那至少也得三四个月了。” 谭意哥道:“如果一试不中,三四个月可能会回来,要是中了式,那就要耽误了。” 亚芹道:“他就这么走了,小姐,他交代了什么没有?婢子是说他……” 她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多少也懂点事了,看见张玉朗昨夜上了谭意哥的绣楼,直到今天早上才下来,自然也意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谭意哥笑道:“走便走了,还要交代什么?” 亚芹有点着急道:“小姐,婢子是说他对小姐总应该有什么交代吧。” 谭意哥笑了,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于是微微一笑道:“等他回来再说吧。” 亚芹不信道:“他就是这句话?” 谭意哥道:“事实上他连这句话也没有丢下,但是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也会对我有个交代的。” 听她说得那么有把握,亚芹不便说什么,心中却实在难以相信,她在曲巷中也有两三年了,虽说在可人小比较规矩,不像别的书寓中那么乱,但是耳濡目染知道的事也比较多一点。 十个男人,有十个在这种情形下一去就不回头了,那些痴心的姐儿们先是痴痴地盼望,甚至于洗去铅华杜门谢客,等待那负心的汉子。 继之而怨,最后则是淡忘了那一段情,为了生计,又开始在曲巷中活动,再一次受愚,再一次失望。 她不希望谭意哥也步上这个命运,但是她也只能把她的话放在肚子里,看见谭意哥快要踏进堂屋了,她才记起了什么似的叫道:“小姐,昨夜夫人没回来。” 谭意哥笑笑道:“我知道,昨天有个朋友来接她的,玩得太晚了,来不及回来。”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谭意哥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我昨天半夜里赶回来,还是你开的门。” 亚芹摸摸脸道:“是吗,我可忘记了,我只记得我在等门,却不记得我开了门,更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房里床上的。” 谭意哥一笑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是张公子抱着你,送你上床的。” 亚芹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道:“小姐,你别拿婢子开玩笑了。” 谭意哥道:“我跟你开什么玩笑?你也不想想,你的个子跟我都差不多了,要不是张公子,谁能抱得动你,我真不相信,你会睡得那么死,居然会一点都不知道。” 亚芹飞红了脸,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睡着就像死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的,哎呀!糟糕了……” 谭意哥笑道:“糟什么,张公子只把你送上了床,可没有占你什么便宜……” 亚芹低头弄着辫梢,脸上更是红得像朵山茶花,情态窘急得差不多要哭了道:“小姐,张公子对你情有独锺,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黄毛丫头的,你别作弄人好不。” 谭意哥瞧着她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笑了笑道:“那倒不一定,他说你天真活泼,娇憨可人,尤其是看到你趴在桌上睡着觉的样子,怜惜得不得了,所以不让我叫醒你,抱着你,一定要送你上床去……” 亚芹的眼中泛着异采道:“小姐,这可真是的?” 谭意哥平时很少跟她开玩笑,这时偶而跟她说了一句笑话,见她一付情急之状,才知道这小妮子人小表大,在心里也暗暗地倾慕着张玉朗。 她也知道小儿女情怀,对一个男人产生慕情是一桩很神圣的事,而且也没有什么邪恶,倒是不忍心去呵责她,或是去惊醒它的迷梦,因此道:“自然是真的,那时别人都睡了,我又弄你不动,只好由他来送你上床了,他抱在手上,还说你的身子好重呢。” 亚芹的脸上泛起了光彩,轻声道:“早知道我就少吃一点了,最近每个人都说我胖了,要成个胖丫头了,我正准备从今天开始少吃一碗饭,好瘦一点,那知偏偏就遇上了这种事。” 瞧她那付认真而又懊丧的样子,谭意哥更想笑,却又忍住了,只微微带些笑意道:“你刚才说糟了,就是指这件事吗?” 亚芹忸怩地道:“那倒不是,不过跟这件事比起来,那件事不算得什么了,张公子说我太重,我可真的要少吃一点了。” “哦。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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