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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杨龙友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是听了朝宗的话后,却也不便再说了,也没有在扇子上追问下去,而且这时酒筵已经开了,忙着招呼入席,就把事情岔开了。

  客人来的不少,但是由于几个知己的都没有到,朝宗不免觉得遗憾,草草地敷衍了一阵。

  那些客人跟朝宗并不太熟,再者这究竟不是真的婚嫁,闹了一阵,大家也就散了,卞玉京跟龙友两个人把朝宗送进了新房,打趣了几句,也就识趣地退走了。

  香君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上,手中玩弄着朝宗送给她的那把房子,一言不发。

  朝宗想跟她说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高烧红烛,遍室罗绮,屋子里的情调充满着喜气香君看起来也较四年前定情之时美多了,此刻,可以尽情地爱她了,但不知怎的,两个人竟都有些不调和的感觉。

  最后还是朝宗道:“香君,你喜欢这把扇子吗?”

  香君道:“喜欢,因为上面是你亲手题的诗。”

  朝宗道:“那首诗并不好,只是随口堆砌,没什么意境,更没有什么意思。”

  “我倒认为这样子好,感情是放在心里的,一定要形诸文字,反觉虚伪了,如果你在诗上说对我如何如何,我倒是不太会珍惜了,而且我认为你这二十个宇,这是挺有意思的。”

  “喔!你倒说说看,意思在哪里。”

  “你这首五绝虽是眼前即景,但隐约有一种感慨,对这种歌舞点缀升平的气象并不以为然,烟雨惜繁华,吹箫夜不歇,隐约之间,似乎也有古人夜泊秦淮,那种商女不知它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慨。”

  朝宗在作诗时,倒没有这种心情,可是现在经她这么一说,似乎真有点那个意思了。

  他也知道,这四句诗平铺直叙,是描述虚空的写法,可以作很多解释。

  香君的心里充满了忧时伤遇的感慨,所以想到那上面去,自己倒是不便否认,只有笑笑道:“难为你想得那么透彻,这是我不好,在送你的定情诗上,不该写这些的,好在还有一半的空白,等我用心再另外作首好的,给你写上去。”

  “不!就是这首好,我很喜欢,这证明你不是醉生梦死的那一群,心中时时都有家民之思,没忘记国难方殷,在欢乐中,都在警惕自己,我很高兴。这正是我最景仰的人。”

  给她这么一说,朝宗倒又有点惭愧了。因为他捉摸了一下自己,实在没有那么积极,而且在此时此地,谈这些也未免太煞风景。

  所以他坐在香君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道:“香君,别谈那些了,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好容易在已到这个机会,我要好好地爱爱你。”

  香君的脸也红了,柔顺地靠在他的怀中,两人默默地温存片刻后,香君道:“我把扇子收起来,换了衣服,咱们好好地喝一盅,慢慢地聊。”

  “啊!你还要喝酒。”

  “是的,这是我的一个大日子,我一定要好好地庆祝一下,喝它几杯,你看。我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她起身先打开了箱子,把那把扇子郑重地收了进去,然后又脱去了锦服,只穿了紧身的小袄,卸了头面,把那条长长的青丝发辫,又仔细地编了起来。

  朝宗道:“还梳它干吗?难道你不睡觉了?”

  香君斜睨了他一眼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梳垂髻了,明天起就要把发竖拢上去,作妇人的打扮了,所以我要再梳它一次。”

  “喔,所谓梳拢,就是这个来由。”

  香君轻轻,一叹道:“我盼着这一天,今天总算盼到了,而且也趁了我的心愿,但不知怎的,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太像似的。”

  朝宗笑道:“你盼着这一天?是难耐春闺寂莫?”

  香君红著脸道:“看你,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我只盼着这一天,是因为我还顶着清倌人的牌子,可是自从上次在山上给了你之后,巧不巧就有了,幸亏求到郑姐帮忙,用药堕了下来,可是我自己也知道,模样儿在变了,听人家说我是清倌人时,忍不住就要脸红,我只希望能早一天把那块虚牌子挥掉,免得老是在人前怀鬼胎。”

  朝宗也觉得歉然道:“怪我不好,我是不知道,否则我一定会设法赶了来。”

  香君叹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那时我是自愿的,再说你知道了,赶来了又能如何,那个时候,你想为我梳拢,可没这么轻松,娘是多半也看出一点什么了,实在也拖不下去了,才肯答应以目前这个数目的。”

  朝宗一叹道:“是啊,说起来贞娘也算不错的,她虽然要了五百两,可是看了今天她为你所摆的场面,她没落下一文,而且自己还贴了不少。”

  “这个你倒不必感激,她虽然照数贴了一倍,但是置的头面首饰还在这里,并没有化了去,张做一下,争了面子,并没有大损失。”

  “香君别这么说,贞娘是你的假母,她没拿你当摇钱树,已经很难得了,而且这些东西,她毕竟是拿钱出来备置给你的。”

  “我能把它们给赏了吗?还是能作主送给人。”

  朝宗为之语塞,片刻才道:“不管怎么说,这笔钱若是在别家,该是我出的。”

  香君一叹道:“不错,别的姑娘梳拢,一应开销都是客人出的,可是你拿不出这么多,我又除了你之外,不肯接受第二个男人,她也没办法,摆排场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

  “可是这面子却是做在我的头上,我仍是感激的。”

  “相公,我也不是不领情,娘对我算不错的,这四年来,她没有逼着我接受别的客人,推掉了一大笔的银子,这是我该感激的,但你不必领她的情,她花了点钱,但是梳拢之后,我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别的客人了,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朝宗听了十分刺耳,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香君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相公,大前天在客栈里,你说要把我弄到身边去,这话是真还是假?”

  “怎么会是假的呢?我不是把你弄到身边,而是把你娶到身边。”

  “那最少也要一年半载吧!”

  “我到宁南侯军中,谋个出身是没问题,但是要想筹一笔钱,一年半载恐怕是很难,左帅军纪极佳,没有什么横财可发,要是在黄得功或是高杰那儿,倒或许有可能,他们官匪不分,打跑了流寇,照例是大抢三天。”

  “相公,你若是去发那种财,还不如我在这儿卖身了,因为我刮的是有钱的人,不会作孽。”

  朝宗痛苦地道:“香君,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也该知道我的心。”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问清楚,你若是有心接我去,一年半载就来,少让我受点罪,不过话又说回来,除非你有几千两银子,立刻就为我赎身,否则三天过后,我就得开门迎客,难保这身子清白了。”

  “香君,我要的是你的心。”

  “不计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

  “我折到你时是一朵蓓蕾,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一朵娇美的鲜花。”

  “好,相公,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甘心了,半年为期,三天过后,你就动身到宁南侯那儿去,最多只要半年,你来接我也好,派人来也成,那时我一定脱了籍,洗尽铅华,干干净净的跟你去。”

  “香君,半年实在不够,左帅不会亏待我,但是也不可能给我太多的俸酬的。”

  “我相信总够组一个家,养活一个家小吧!”

  “那当然,但是要为你赎身却不够了。”

  “不必你操心,我自己筹。”

  “什么,你自己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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