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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婆子笑道:“那还看不出来吗?你经常一个人,叫我摇了船,半夜里摇到江边码头上,绕一圈又悄悄地回来,就是上次送侯相公的地方,那不是在思念侯相公吗?”

  郑妥娘的脸红了,忙推着她到后面道:“好了!好了!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吧,快摇船吧!”

  “我把火生好就去;怎么走法了?”

  “火炉子我来生好了,你把船摇出去,随便怎么走,只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别让人来吵我。”

  船上用的是极好的银炭,易燃而无烟,一扇就着了,婆子在说话间,已经把火生好了,把吊子放上去,就到后船去,撑着船慢慢地向前行去。

  妥娘掩上舱门,朝宗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坐上了软床,妥娘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坐在他的身边,朝宗轻轻地拥着她,发现她的确是瘦了,再想想那婆子的话,知道她这四年来,为情所苦,心中一阵侧然,忍不住贴着她的脸颊,轻呼道:“妥娘,妥娘。”

  妥娘也哽咽地道:“好了,你终于来了,我只怕你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妥娘,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薄情的人,实在是因为不得已。”

  “我已经知道了,流寇作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你是暂时离家,你家里的田产却是不会动的!”

  “田产,在太平盛世时,田产才是财产,在乱世没人种田了,田产一钱不值。”

  郑妥娘看出他颇为烦恼,忙岔开话题笑道:“你带着这一身学问,就是最好的财富了。”

  朝宗笑道:“你别找话来安慰我,我也没被环境磨掉了志气,我们别谈这些了,一别四载,我好想你。”

  “呵!只是想我,不想香君。”

  “当然也想,对你们两个的思念是同样的,但是我想念你的时间较多。”

  “为什么呢?”

  “对香君,或报之有日,对你只有思念日深,不知道日后是否能相见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妥娘并没有为之不快,但是却为之而沉默,片刻后,她忽地一笑道:“侯相公,我实在想不到那天在山上,居然就……”

  朝宗红着脸道:“我自己也没想到,不过那天的情形实在难以叫人相信,我们之间都没有那个意思,也不是情难自禁,而是在完成双方的保证责任。”

  妥娘眨着眼睛笑道:“这倒新鲜,我从来没听到过有这种保证的,香君还可以说,她向你奉献了初贞来表示对你的感情,那你又是什么保证呢?”

  朝宗道:“表示我绝不相负的决心和诚意……”

  妥娘又沉默片刻才道:“那你又作何打算呢?”

  朝宗苦笑:“现在我又能作什么打算呢?我想娶她也没这个能力。”

  “你要娶她。做得到吗?”

  “娶她不难,难在把她接出来。”

  “我是问你家里会同意吗?”

  “我这次是逃难出来的,父亲已经跟我说过,未来之事难以逆料,一切都由我自主了,尤其是婚姻方面,他老人家还关照过,不必要讲究家世门弟。要紧的是贤德与刻苦,未来的日子将会很艰苦,就算寇患能平,回去重建家园,也是很辛苦的责任。”

  郑妥娘兴奋地道:“这么说来,香君将来跟着你是没问题了。”

  “妥娘,不是跟着我而是嫁给我,你想想我此刻的处境,还能在身边弄多少人吗?”

  “不管那些了,反正你们能够在一起,就是大好事情,我真替你们高兴。”

  朝宗苦笑一声:“没什么好高兴的,因为问题并没有解决,团圆之期,不知道还在何年呢!”

  “只要有个指望,不会怕日子长的,就怕是活在渺无希望的迷惘中,那么,关于你的今后……”

  “我准备到宁南侯的军中谋个出身去,他是家父的旧部兼门生,对家父一直很尊敬。”

  “你是文人,在军中能有出头吗?”

  “军中还是要文人的,帐参赞,文书来往,粮秣记核,将校人员的异动等,都是文事,我去了,他顾念旧谊,必然会大力提拔的,最重要的是积个三五年,就可以有一笔钱来把香君接出去。”

  “三五年实在也不长,不过香君可不能再拖上个三五年作清倌人了。”

  “这个,我已经托杨龙友找她娘去谈梳拢的条件了,无论如何总要把目前的问题先解决了。”

  “贞姐倒不是个死要钱的,对香君也很好,不会狮子大开口,但是香君在秦淮河畔,却是顶尖的人物,尤其是她等了这么久,总得像个样子,我看至少也要四五百两,才能摆得下来。”

  “啊!会要这么多吗?”

  “这就叫多了,寻常一个乡下丫头点大蜡烛,也得要这个数目呢!香君却是挂了几年牌子的清倌人,红得发紫,以前有人开价,都是一千五百两以上。”

  “我要是有钱,万金都不嫌多,可是现在尽我最大的力量,也不过才能凑出个二百两来的。”

  “哦!这是不够的,你看能不能借挪一下呢?”

  “能!不必找家父的渊源,但凭我侯朝宗三个字在谁那儿开口,三五百两立致,只不过别人知道我借了钱是来书寓里充阔,那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这倒也是。别人不知道你们的感情,也不知道其中为难之处,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个将近二百两,是我私积下去的,我的手头太散漫,要是省点的话,上千两银子也是有的。”

  “不!妥娘,不能用你的钱。”

  “侯相公,我的钱都不干净,这我无法否认,可是每一文都是我用眼泪洗过的。”

  “妥娘,别这么说,我绝无看不起你的意思,在你面前,我也不会假作清高,若今天我有别的急用,我会自己开口向你借,正因为是这个用途,我才不能要,那除非是我已经毫无心肝了。”

  妥娘笑道:“少爷,我知道你又想左了,这可不是你从这个窑姐身边榨出钱来,化在另一个窑姐身上,你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养小白脸的那种傻婊子,我是在帮你解决迫切的难关,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贞姐在我面前,已经有意无意的提过,她对香君已经有了怀疑。”

  “是的,她在杨龙友面前也说过,叫他来问我。”

  “呵!问你?你一去四年,回到南京以后还没多久,也没有再见过香君,怎么会去问你呢?”

  “因为她了解香君的性情,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除了跟我之外,没有对第二个人好过。”

  “她要怎么问你。”

  “她要我回答一声是不是,是,就得有个交代,好让香君继续混下去,不是,她也没关系,最多找个老裱替香君梳拢,把事情撑过去。”

  “这一说她认定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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