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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兴儿趁他分神之际,奋力一挣,整片后领被撕开,终得逃了开去。

  两少女齐声娇喝,正待双双出手,突问小顺子自九曲竹桥飞奔而来上面叫道:“两位姐姐不要动手,老爷爷叫他进去!”

  金妞银妞这才住了手,退开一旁,让出路来。

  洪瑞未追逃开的兴儿,愤然将抓在手上的衣领丢开,冷哼一声道:“小鬼!待我见了侯公子,他总得给我个交待!”

  兴儿站在老远,向他扮了个鬼脸。

  洪瑞又向两少女一瞥,才大步地走上九曲竹桥,跟随在小顺子身后,进入水榭。刚进大厅,公孙令已偕同朝宗自书房走出。

  洪瑞脸色一沉道:“侯公子!……”

  公孙令已开了口,神情肃然道:“请问这位官差,在京城属那个衙门?”

  洪瑞已打探出公孙令的来历,心知这老头儿不好惹,忙抱拳道:“在下洪瑞,在京城九门提督属下当差。”

  公孙令笑问道:“如今九门提督可还是田锦棠?”

  洪瑞道:“正是田大人。”

  公孙令哈哈笑道:“他这一任九门提督,可干得相当长啊!哈哈哈……”洪瑞听他直呼其名,不禁诧然道:“老人家认得田大人?”

  公孙令道:“岂止认识,若论辈份嘛,他应该称老朽一声师伯!”

  洪瑞一听,顿时傻了眼。

  公孙令笑笑地又道:“老朽只是听说阁下来自京中,顺便问一声而已。你们有事尽管去谈吧,不必顾忌老朽,若有不便之处,老朽可以暂时回避。”

  洪瑞既知这老头,乃是他顶头上司的师伯,那还敢仗官势欺人,忙陪着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下曾闻侯公子提及,因接家书赶回归德,不知何故突然在此停留,放心不下,特地前来看看。”

  好个势利小人,竟然绝口不提马蹄坡的事!

  朝宗自然也不便据实以告,轻描淡写地道:“公孙先生有点小事,需要我做见证,所以我决定暂留数日。多承兄台关心,谢啦!”

  说着,双手一拱。

  洪瑞一副小人的嘴脸,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公孙令忽然道:“阁下能找到寒舍,想必已在城里风闻,老朽与昆仑派结怨之事吧?”

  洪瑞不便否认,只好点点头道:“此事已传开,城内各处都在议论纷纷!”

  公孙令感叹道:“唉!老朽已届风烛残年,仍然涵养不够,竟然一时气愤,失手伤了那道长一臂,他若心有不甘,纠众前来兴师问罪,想必有一番是非争论。届时,需要在场目击的人证,但必须与老朽毫无交往,亦无地缘关系的局外人,所以商请侯老弟留下了。”

  洪瑞非常知趣,见风转舵道:“只要侯公子没事,在下就放心了,抱歉!打扰了公孙先生,告辞了!”

  他双手一抱拳,执礼甚恭。

  公孙令故意道:“本当留阁下小聚,聊尽地主之谊,但昆仑方面随时会来寻衅,不便有官府之人在场,免生误会,以为老朽藉官府之力撑腰,同时阁下有要务在身,不宜耽搁,老朽也就不强留了。”

  几句场面话,打发走了洪瑞,朝宗不由地赞道:“公孙先生的退兵之计,果然高明!”

  公孙令哈哈笑道:“他若回京一问田锦棠,就知道老朽是掰了,田锦棠那有我这个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师怕,不过我相信,他绝不敢问!”

  朝宗道:“但愿如此,否则为公孙先生添上麻烦,在下就于心不安了。”

  公孙令笑道:“不用耽心,就算他发觉受骗,也不会为此来向老朽兴师问罪的,何况,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老朽就不许有个同门晚辈叫田锦棠的吗?”

  老少二人正相对大笑,兴儿一头闯入,向朝宗问道:“公子,那家伙走啦!”

  朝宗一本正经道:“他说在马蹄坡受了内伤,十分严重,除非你们赔偿一笔医药费,回头就来带人!”

  兴儿信以为真,情急道:“公子!小的全部家当只有四两银子,那是准备回去还桂花姐”

  “那你只好去坐牢了。”

  “不不不!小的不愿坐牢,请公子救救小的……”

  “不然你就拿出四两银子来,不够的我替你补上,回去没钱还桂花,大不了你就娶了她吧!”

  兴儿一脸无奈,从怀里掏出了银子,想了想,忽道:“不!小的不能娶她,情愿坐牢!”

  朝宗忍不住了,哈哈纵声笑了起来。

  兴儿苦着脸道:“小的都要去坐牢了,公子还乐?”

  朝宗这才止住笑声,道:“没事了,那家伙已被公孙先生打发走了,你还不快快向他老人家叩谢!”

  兴儿喜出望外,那敢怠慢,两膝一挪,转向公孙令连连磕头道:“多谢老人家救了小的,您真是小的救命恩人,愿您老人家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公孙令把手一抬,道:“好了,起来吧!再数下去老朽可就多苦多难了!哈哈哈……”

  两个少女已在厅外,闻言“噗嗤”一笑,正好被朝宗抬眼看到,那副娇媚俏模样,真令他为之心醉。

  兴儿又磕了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他是掉了疮疤忘了痛,马上嘻皮笑脸地道:“公子!这么说,他是自认倒楣,不再纠缠咱们了?”

  侯朝宗斥道:“小鬼!你别得意忘形,今日之事,全仗公孙先生摆平,回去桂花的事可得你自己解决。”

  一提桂花,兴儿又陷入烦恼了。

  这时两个少女已进入了大厅,公孙令过去吩咐道:“天时不早,你们可以去准备晚饭了,弄几样爽口的菜,回头你们也陪侯公子小饮几杯。”

  金妞微微点头,转向小顺子问道:“你们钓的鱼呢?”

  小顺子这才想起、钓了几尾鱼尚留在湖边,忙拖着兴儿去取鱼。

  待两个少女去厨房准备晚饭,公孙令偕同朝宗回到了书房,在矮几两旁相对坐了下来。公孙令兴致颇浓道:“来,侯老弟,咱们来下一盘,看看你的棋力如何!”

  “公孙先生既有雅兴,在下只好献丑了,尚望老人家手下留情。”

  二人相对一笑。将棋盘上的残局收起!各自重新布局。

  棋子摆好,朝宗一拱手,礼让道:“公孙先生请!”

  彼此谦让了一阵,主人只好捋须笑道:“那老朽就不客气,扰个先了。”

  “老人家请!”

  公孙令掂起了蓝炮,置于当头。

  侯朝宗不犹豫,照样还以当头炮。

  公孙令微微一怔,忽道:“侯老弟,老朽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愿不愿听?”朝宗暗自一怔,拱手道:“在下洗耳恭听!”

  公孙令略一沉吟,始正色道:“恕老夫直言,以侯老弟相貌,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个性应属柔顺型,但方才老朽第一步走出当头炮,最稳健保守的走法,不外乎跳马或挺当头卒正合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求自保的守成之道。但侯老弟不甘示弱,以牙还牙,也摆上了当头炮,由此可见,老弟是个外柔内刚的人,逞强好胜之心太重!”

  侯朝宗点点头,默然不语。

  公孙令接着又道:“在好的方面来说,这种个性富于进取心,有勇往直前的毅力与自信,任何事不畏艰难,不怕失败,失败了会再接再励,永不放弃。”

  侯朝宗仍是点点头,仍是默然不语。

  公孙令沉吟了一下,又道:“坏的方面,那就是锋芒太露了,处处喜欢表现、出风头,幸好侯老弟是读书人,至多容易招忌而已,若是习武,就极可能惹事,招致杀身之祸了!”

  侯朝宗想不到只下了一步棋,公孙令就能把他看得如此透彻,不由地心服口服道:“公孙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一番金玉良言,使在下茅塞顿开。今后自当留意,凡事尽力收敛就是。”

  公孙令笑了笑,道:“老朽只是心血来潮,胡言乱语,老弟不必介意,咱们下棋吧!”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果然使朝宗有所领悟,难怪父亲对他在金陵考试的文稿提出了评语,是华而不实了。

  棋又继续地下了。

  朝宗改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棋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双方均全神贯注,频频长考,以致这盘棋下得异常的缓慢。

  天色已暗了下来,银妞掌灯送来置于矮几上,见一老一少凝视着棋盘,浑然无觉,只好默默地站立一旁。

  这是一盘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棋,双方经过一番拚杀,最后红棋只剩一车一炮,蓝棋也只剩一马一卒,彼此均是苟延残喘的局面。

  轮到朝宗走棋,他尚在举棋不前,手上持着红炮不知往那儿搁。忽听公孙令笑道:“侯老弟,炮架子都没有了,你这炮往那儿搁都派不上用场的!”

  侯朝宗也笑笑道:“看来这盘是和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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