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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那位杨大人有多大学问我不知道,不过恰好有人在我们那儿为他饯行,闲谈时听他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

  他说他取士首重实学,有些人才气纵横,文章华丽,所谈的却是治国的大道理,若是考丞相,他一定拔取在头名!

  但他只是衡文取士,选的是郡县小吏,所以把那些志大气豪的庙堂之才刷掉了……”

  韩翃又是一怔,这的确是他前所未闻之宏论,因此忙又问道:“他还有没有进一步说明呢?”

  “有的,席间也是有人为他以前主考的标准提出询问,他才有那番说明,自然也有人不服,说科学取才,本就是选拔国家的楝才,说他不公平。”

  “他怎么说呢?”

  “他说丞相楝梁,不是一步就登上去的,科举及第后,要从七品小吏做起,从事的只是教化百姓,治理地方的事务,那才是做官最基本的学问,如连基本都没弄懂,就去谈治国之道,是浮而不实,好高骛远,不足为选。”

  韩翃一下子呆住了。

  玉芹问道:“韩大相公,您认为这个看法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有理极了!难怪我那次考不上,正是犯了这个错误,那次也是他为主考,我还埋怨他不识真才!

  却不知自己犯了大错,总以为自己的书读多了,无不通之道理,把经世致用的学问忽略了。”

  玉芹笑道:“韩相公,您如果认为他的话有道理,那就得赶紧下点苦功在这方面,因为今年的大主考又点了他,您要想金榜题名,至少得合他的意。”

  韩翃却神色一黯,摇摇头叹道:“晚了!迟了!”

  “怎么会晚呢?要三四个月后才考呢!”

  “考期虽在三四个月后,但应考的名册却必须要在期前呈报,检窍资格,并不是跑了去就能考的。”

  “那您就赶紧去报名呀!”

  “上那儿去报呀!我得先回昌黎的老家去,因为我的资格底案在那儿,由那儿的郡官具册呈报核准后,贡院才会安排我一个号棚,而我此刻回到家里,名册早已具送到长安了啦!”

  玉芹道:“赶回去是来不及了,可是总有办法的吧?我知道有些路远的士子,如果一第不中,不赶回去了,就留在京师等待下一次,他们又是怎么弄的呢?”

  “那是预先就办了登记的。”

  “您以前没办登记呀!”

  “本来是办了,可是后来我灰心于仕途,缺了一期未考,郡里就把我的名字勾掉了,所以必须我自己回到家乡去,请求恢复考籍,才能有效。”

  “这么说今年是来不及了?”

  韩翃一叹摇摇头道:“至少今年是来不及了!”

  “可是李侯跟侯司马早上谈起这件事还很为您关心。”

  韩翃道:“他们又能如何个关心法呢?”

  玉芹道:“详情可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我家姑娘提醒着您用点功,在今年的秋闱上争它一口气。”

  韩翃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武官,一个是世袭公候,对科场的事太隔膜了,以为我具有了举子的身份,就一定能参加秋比京考似的。”

  正说着,却听得门口人声嘈杂。

  玉芹道:“一定是我家姑娘回来了……哎呀!糟糕,这是为您炖的人参茶,只顾着说话,好在还有点温,您快喝了吧!

  若是给姑娘知道了,可要骂死我了!”

  她忙把盖碗拿起,硬要喂着韩翃喝下去。

  韩翃正感舌焦,心头也空空的,这一碗参汤却来得正是时候,一口气骨都都地喝了下去他身心顿感舒服多了,但又有意犹未尽之感。

  因而他便问道:“还有没有?”

  “熬好的没有了,人参倒是还有几枝,都是李侯拿来的,是真正的吉林老山野参,每枝都有大拇指粗细,说要每天炖了给您补一下,不过这玩意儿很费火候,至少要炖上四五个时辰呢!”

  韩翃听了又是一阵感动,他知道像那种老参是极为贵重的珍品,贵不去说了,有时拿了钱还买不到。

  萍水相蓬,即蒙如此相待,这份情实在太厚重了。

  玉芹还在看着他发呆,又问道:“韩相公,您若是还要喝,我就给您炖去,不过李侯爷说过。

  补品补体之虚,要慢慢来的,每天喝一次就够了,多了也没用。”

  韩翃这才警觉道:“我不是要喝参汤,我是肚子饿,想看看有什么可以让我果腹的呀!”

  玉芹笑了起来道:“有!有!姑娘早就为您准备好了,昨天就熬了一锅江米莲子粥,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别去了,我已端来了!”

  这是柳青儿的声音,她的手上端着一个小火炉,炉上一口小细陶砂锅,正在冒着蒸蒸的热气。

  玉芹忙上去要接下道:“姑娘,您回来了,怎么自己下厨房去端炉子呢?可别烫着了!快给我。”

  柳青儿笑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还得了,你别管我了,去拿杓子跟碗来,记得可要先洗干净!”

  玉芹答应着下去了,柳青儿放下锅子,先用布擦了手,然后摸了摸韩翃的头,含情脉脉地道:“君平,你感到怎么样?头昏不昏?”

  韩翃握住了她的手:“我躺了那么多天,总是会有点昏沉沉的,只要起来活动一下就会好的。青娘,听玉芹说我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

  “可不是,那天可把我吓坏了,你又吐了好多血,幸好侯爷,他的医道精良,救治得法,否则可难说了。君平,你也是的,平时看你挺达观的,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

  韩翃只右长长地一叹。

  柳青儿又嫣然地一笑道:“不过侯爷看了你吐出的血块后说,这是多年的积郁,已非一日之根。且喜这一激,倒是把病根吐了出来,以后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

  韩翃觉得在这个题目上谈下去,太没意思。

  再者,此刻柳青儿就坐在他的榻上,两人耳鬓厮磨,从未如此接近过。

  他忍不住,用手揽着她的肩膀道:“青娘,这三天你都是一直在我这儿守着我,那可太苦了你了。”

  柳青儿一笑道:“也没什么,其实这三天倒是我真正的休息呢!再也不必为着应酬人而强颜作笑。”

  “对了,这三天你不回去,你娘答应吗?”

  “娘当然不太高兴,可是侯司马跟侯爷都有了话,她也不敢不答应,侯爷说她把你给气病了,要拿帖子叫地方来办她,判她个侮辱斯文的罪,可把她给吓坏了。”

  韩翃忍不住笑了道:“想不到李侯爷也怪会唬人的,居然能想出这么个罪名来。”

  柳青儿道:“他贵为侯爷,要想办一个民间的老太婆,根木不需要任何罪名。”

  韩翃忙道:“李侯却不是那种仗势凌人的人,他也只是吓吓那个老婆子,并不会真办她的。”

  “我知道侯爷只是吓吓我娘,不会真关她的,否则不必去想罪名了,他只要吩咐一声,地方上也会立即照办的,侯爷吓她,主要还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们的将来?”韩翃惊喜地问。

  他与柳青儿两心相许已非一日,只是为了柳青儿的身价奇昂,赎身无力,所以无法长相守。

  现在李侯爷出头,大概是有希望了!

  果然柳青儿笑笑道:“侯爷知道我们的事,很想成全我们,他拿钱出来为我赎身,再让我们在一起。

  在侯爷他说来也并不是件难事,但他却认为这不是助友之道,相信你也不会肯接受这种安排。”

  韩翃眼眶一红道:“青娘!这是他敬重我,不愿意让我有受恩惠的感觉,但是我为了要跟你在一起,任何条件都会接受的。”

  柳青儿的娇躯一阵颤动,热泪盈眶而出,她也不去擦拭,用湿辘辘的脸颊磨着韩翃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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