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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首先是秋娘落籍的乐坊,来了七,八个江湖人物,指名要秋娘陪酒献唱。

  偏偏城里的金大户今夜宴客,早几天就订下了秋娘,使她分身乏术。

  这批外地来的江湖人物,可不好说话。

  任凭老鸨儿打躬作揖,陪尽不是,说尽了好话,他们一概不理,非要秋娘来作陪不可呢。

  老鸨儿一见情形不妙,赶紧用缓兵之计,一面向他们敷衍拖延,又一面派人急向黄捕头求援。

  黄捕头尚未赶到,那批江湖豪客已等得不耐烦了,自行到各房间去搜索迟迟不露面的秋娘。

  老鸨儿拦不住,只好命保镖们出来阻止。

  这一来,双方便起了冲突,随即大打出手。

  保镖们那是对手,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头破血流。

  幸好黄捕头亲自带了十几名捕快赶来,才使那批江湖豪客知难而退,全都从后院墙溜了。

  但是,这批人在出了平康里巷不远,就遇上了“凶煞”,连出手都来不及,便悉数被杀了。

  京城重地,发生如此重大血案,黄捕头这下可有得忙了。但各处搜查了一夜,也查不出丝毫头绪。

  倒是秋娘真的吓坏了。

  事由她起,加上不久前曾被马永昌挟持,使秋娘再也不敢留在长安,徵得老鸨子的同意,决定暂时她先到乡下去,避避风头再说。

  这两天发生的事,韩翃完全不知情。

  因为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韩翃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寓所里。

  他望着屋顶,由模糊而转为清楚,才看到屋里有了一点改变比以前干净多了,也白亮了,灰暗的墙上又糊上了新的白纸。

  那些书册、竹简也经过整理,很整齐地排列着。

  韩翃不禁奇怪,也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那个小厮吴平不会那么勤快,帮忙洗衣煮饭的秦妈没有这么风雅。

  她代韩翻整理过一次卧室,却把他的书册弄得七零八落,许多竹简古籍的绳子被她弄断了,又重新穿过。

  却整个地搅混了,尚书订在诗经里面,害得韩翃自己整了十几天,才算把一切恢复原状以后再也不许她动了!

  那么,今天是谁替他整理房间的呢?

  他整理了一下记忆,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在青娘的家里,陪着开国侯李存信以及大司马一起饮宴时昏倒的。

  想必也是他们送自己回来的,想想实在不好意思,那两个人都是贵极一时的显宦,因为倾慕自己的才华,才折节下交的。

  而且己却在他们面前意外失仪,自己一向就是因为行止德薄,被士林所轻,韩翃对这一点倒没放在心上。

  他对那些势利作态的文人圈子,以及那些酸气仲天的迂夫子们,实在无法领受,不来往还图个清静。

  但是李侯与侯大司马的这次丢人的事,翎却他百口莫辩,若是传出去,更能坐实以前的轻浮之名……

  想到这儿,韩翃不禁十分懊恼的,是柳青儿一定对他十分失望,今后再上柳婆子的家去,不知要如何地挨白眼了。

  思念及此,韩翃但觉五内躁烦,忍不住大声地喊叫道:“吴平!吴平!给我端碗水来!”

  “来了!来了!”

  声音根清脆好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韩翃倒是一怔,自己家里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呀?

  吴平那小子虽然才只十五岁,可是童音早易,说话时哑哑的,像只大雄鸭,绝不会有这么好听的。

  门帘掀起,一个窕窈俏丽的身形,一张佻达而伶俐的脸,素白的手,端着一具漆盘,放着一个瓷碗进来了。

  脸根熟悉,是玉芹,青儿的贴身侍婢。

  韩翃吃了一惊,忙坐了起来道:“玉芹!怎么是你在这儿呢?”

  玉芹笑着道:“韩相公,人家都侍侯您三天了,到今儿才知道是我呀?”

  韩翃又是一怔:“什么?侍候我三天了?”

  “可不是三天,您那天在席上晕了过去,可把大家给吓坏了,幸好李侯爷把了脉后,说不要紧。

  您只是郁气积存,再加上突地气急攻心而已,要是憋久了倒很讨厌。

  幸而那一冲,把病源整个地带了出去,目前只要善加休养,再用药补一下就好了……”

  “我……一躺就是三天了?”

  “是的,李侯爷说藉着这个机会,好好给您打打底子,所以他一面用药给您顺气平血,一面给您安息补神,在药里加了几味宁神剂,让您吃了就睡,侯爷说这样会好得快。”

  韩翃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地道:“真不好意思,为了我一个人,累了你们大家了吧!”

  “我们倒没什么,凭姑娘跟您的交情,待候您本是应该的,倒是李侯爷,对您可关心着呢!前两天他就该回去了,为您耽误了两天行程。

  天天都来瞧您,为您诊脉,今天实在不能等了,他来把过脉,说脉象已稳,最多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复原了!

  他还把个叫兴儿的小厮留下照顾您,自己才启程回三原去了。”

  “这……就太不敢当了,我怎么好意思,对了……你家姑娘呢,她……”

  玉芹笑道:“姑娘衣不解带,在这儿足足侍候了您三天,今儿是因为侯司马大人邀她一块儿去送李侯,才先回去换了衣服,梳洗一下。”

  韩翃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居然会引出这么多的麻烦,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惠我者多,何以为报!”

  玉芹看了他一眼道:“韩大相公,您这一病,的确累着一些人,李侯与我家姑娘是不必说了。

  侯大人每天陪着李侯来问讯,还有我,也陪着姑娘,为您忙了三天,多少也有着一点苦劳吧!”

  “是的,玉芹,我知道,我会记得的,我将来一定会找个机会报答你们的。”

  “韩相公,我们对您这样子尽心,倒不是施不望报,每个人都期望您将来能有所报,特别是我家姑娘,至于如何报答,相信您自己明白的。”

  这一番话把韩翃说得怔怔了,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你们都要我去混个功名。”

  玉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韩大相公,你若是这么想,那就不必勉强了。”

  “难道你们不是要我去谋求个出身?”

  玉芹道:“不错,我们是希望您能振作起来,去求取功名,去争取前程,可不是要您去混!李侯说您的才华博功名当能如取草芥,我不敢批评他的眼光不准,但是他说您考试落第是主考官不识文!

  我却要反对!根本上,您的态度就不够真切,只是抱着混混的心理,换了我是主考官,我也不取这个人。”

  韩翃不禁一惊,冷汗沁然而下,连忙道:“是!是!玉芹,是我失言,我只是口中说说而已,真到去做时,我是会很认真的。”

  “不是这么说,您是心里对这件事不当真的,所以才会说出那个混字,言为心声我……”

  韩翃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右这么深的观察力,平时只觉得她慧黠可人,今天才知道她的内涵之深,忍不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玉芹右点不好意思地道:“韩大相公,是我太放肆了。我只是个下人,不该说这种话的。”

  “不!不!你该说,而且说得对极了。玉芹,你说说看,我还有那些地方不对的?”

  玉芹笑道:“这我怎么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我想可能韩大相公还没听过,前两年有位杨度杨大人,外放了考官,到各地去主持举试。”

  韩翃道:“我知道他,我的乡试就是在他手中取的,很有点学问,听说现在已经升为礼部侍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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