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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司马瑜自出娘胎,从未被人如此声色俱厉地教训过,那里忍受得了,一时心炽怒意眼冒火花。

  萧奇深解乃徒脾气,为恐一怒扰乱大局,连忙以眼色制止。

  司马瑜纵然怒火三千丈,被萧奇凛眼一瞟,也只得暂息心中之火,闷头喝酒。

  李冰红原以为司马瑜会一怒而起,谁知司马瑜仅仅怒视片刻,复又低首不语。

  李冰红冷哼一声,转面向方天华道:“前辈既然隐名不露,想必是世外高手,冰红不才,习得一二剑术,想在席前讨教讨教。”

  方天华心暗转,轻笑道:“酒席筵前,使剑动刀,岂不大煞风景。”

  李冰红道:“研讨剑术,倒不必真刀真剑,我们不妨以箸代剑,前辈意下如何?”

  方天华颔首道:“但凭姑娘!”

  二人右手各执一箸,默默凝神相对。

  片刻……

  李冰红手中之箸往上一翘,平臂往外一划弧线,左手剑诀与箸一并,向外一推。

  这招式虽甚缓慢,但却挟着一股凌风强劲。

  方天华对这一招可说熟之又熟。

  邻桌的长孙无明对这一招也是熟之又熟。

  两人同是暗惊,但都不露声色。

  李冰红这一招叫做“浔江送客”,只有一招“秋枫获花”

  可以解拆。

  这是昔年名震武林浮云剑十八式中的两招。

  “浮云!”

  “浮云!”

  “浮云!”

  方天华与长孙无明脑际中一闪入这两字,就象被雷殛似地心弦震荡。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方天华举箸在手,犹豫半晌,忽然将箸丢在桌上,引颈大笑道:“姑娘剑术委实不凡,老朽无法解拆,不过有句诗,倒可解得姑娘绝招。”

  李冰红似是一怔,道:“你说说看!”

  方天华微笑颔首,状至悠闲,道:“这是一句唐诗,‘枫叶荻花秋瑟瑟’。”

  唐人白香山所作《琵琶行》,开头两句是“浔阳江头梦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这两句诗内恰巧暗隐“浔江送客”及“秋枫荻花”几个字。

  方天华话甫出口,李氏兄妹霍地站起。

  李冰红离开座,缓步向方天华走近。

  方天华暗中戒备,同行众人也一一起立提防。

  李冰红行至离方天华约三尺远近,停住脚步,在黑色重纱中,似乎隐约看见她炯炯的目光。

  李冰红沉凝半晌,方启口道:“冰红再次请教前辈大名?”

  方天华面色虽然凝重,却无慌张神色。仍微带笑意地答道:“老朽方才已然说过,籍籍无名之辈,何劳动问。”

  李冰红又道:“前辈如此缩头藏尾,莫非曾作亏心之事,惧人报复?再说,碧云山庄不能招待无名之客。”

  李冰红声调虽甚温和,而措词却极为严厉。

  方天华素极老练,尤长应对,闻言展唇一笑,道:“姑娘掩面遮容,似乎也失光明正大,姑娘不先正己,却欲毒人,此点令人难服。”

  这句话似是说中李冰红痛处,当即厉声道:“你莫非有意揭我隐痛?你难道不知道我面容丑陋,难以见人。”

  李冰红说话语气急切而悲怆,声调憾人心弦。

  方天华一张皱痕纵横的老脸,也随之布上一层戚色,眼中也略显泪光,回头一瞅薛琪,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一时,全场哑然。

  半晌,方天华才缓声道:“李姑娘,我无意伤害你,其实,缺陷并不是由自己造成,何苦耿耿于怀呢?”

  李冰红一甩秀发,横声道:“我不需别人同情,你也不用来这套假慈悲,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姓什么?”

  方天华犹豫片刻,终答道:“老朽姓方。”

  李冰红木立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反身又回到座位上去。

  长孙无名眼看一场箭拔弩张之势,缓和下来,不觉吁了一口长气,用密音术向方天华道:“方天华,你可知道薛天仑的岳父就是浮云的掌门人,浮云剑十八式又是浮云派的绝学,说不定这李氏兄妹是你的死对头哩!你可要小心啊!”

  方天华听在耳里,也不答话,心中只是暗自盘算。

  方天华坐下方待举杯,李冰红执箸在手,道:“方前辈,第二招来了。”

  语音未毕,手臂已挥,手中虽只是一支竹筷,此时,却闪出一片星光。

  方天华当年在薛氏门中,虽未习剑,但耳染目濡,对这浮云剑十八式倒还娴熟。

  此时,李冰红手中竹筷一挥,竟幻化出一片星片,心中不由骇异,看起来,这李冰红的剑术,比起当年的薛天仑夫人,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思念间,李冰红手中竹筷已停,方天华不由喊声道:“好一招‘星临万户’!”

  李冰红见方天华又说出了剑招的名称,也是一惊,但仍平静地问道:“如何解拆呢?莫非又得要一句唐诗?”

  方天华泰然笑应道:“不错,唐人杜甫有两句诗是‘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你那招‘星临万户’,就只有这招‘月傍九霄’可解。”

  李冰红霍地站起,厉声道:“你如何识得这浮云十八式?”

  方天华眉心微结,心机暗转,不答反问道:“姑娘如何会使这浮云十八式?”

  李冰红怒声道:“浮云十八式乃是家……”

  话出一半,忽又噤口不言,方天华那肯放松,诘问道:“家什么?想是家传。”

  李冰红自知失言,语气已软,漫声道:“不用你管。”

  方天华朗声笑道:“这浮云十八式,姑娘乃是家学,老朽却是旁通,所以,姑娘能以箸代剑,出招神速,而老朽只能口中解拆而已,试招犹可,比剑则绝不是对手,相去远矣!”

  这话原是实话,由方天华口中说出,尤增三分动听,李冰红甚觉心悦,温声道:“这浮云剑式乃浮云派独门绝学,从未外泄,前辈所谓旁通所得,使冰红难以相信。”

  方天华紧抓破绽不放,哈哈一阵大笑,道:“不错!浮云剑式是浮云派独步武林的绝学,从未外泄,不过,当年剑研浮云剑式的人,是浮云派掌门人姜灏,而且浮云门中从不收外姓之徒,姑娘姓李而不是姓姜,这浮云剑十八式你又是从何所学呢?”

  一语既出,李氏兄妹大惊,同行之人更是钦服。

  李冰红为之语塞,李项空从旁道:“方前辈此话问得有理,不过,浮云门中不收外姓之徒,并非铁定不移的门规,舍妹能够习得浮云剑式,这只能说是缘份,不过,内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方天华深藏不露地笑道:“原来如此!”

  李项空一举手中酒杯,道:“席前似应宾主言欢,不宜争得面红耳赤,有话留待酒醉饭饱后再说吧!来,奉敬各位一杯。”

  说完,杯中酒,一干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回敬。

  一时,席间又谈笑生风起来,但各人心中都暗怀鬼胎。

  长孙无明与方天华二人,此时却隔着一张桌子用密音术在谈话。

  长孙无明道:“方天华,浮云派在近二十年来绝迹江湖,好象是有所图,你杀了薛天仑还不要紧,你杀了薛天仑的妻子,就等于是杀了浮云门中之人,浮云中之人浮云派绝对放不过你,眼前这李氏兄妹内中有诈,你要提防了!”

  方天华道:“嗯!我知道,不过,浮云门中只知我叫薛英粹,可不知我叫方天华,料也无妨。”

  长孙无明道:“古话说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别以为你更名易姓,就无人识得你了。”

  方天华笑道:“当年咱们为争芸娘,曾是死对头,想不到你今天倒照顾起我来了,真是难得!”

  长孙无明道:“哼!你别得巧卖乖,还说风凉话,方天华,我告诉你,你要稍不小心,你今天准定出不了碧云山庄。”

  方天华仍然笑道:“你这尸魔,甚么时候学会看相了,但愿你是信口开河,可别说准了。”

  长孙无明道:“别只顾说笑话,这浮云门中,我最清楚,这李氏兄妹我保险不是姓李。”

  方天华道:“不但不是姓李,而且他俩根本就不丑。”

  长孙无明“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司马瑜在番禹城郊,遇见的姜子湘,以及那段恋情,想必也是胡说的。”

  方天华道:“完全是一派胡言,内中破绽甚多,骗得了司马瑜那小子,却骗不了我这老狐狸,而且,万漏阁与浮云派似乎也联上了手。”

  长孙无明惊道:“难道他们故意布此诡局,引我们自投罗网,将我们一网打尽?”

  方天华道:“事情倒没有那样严重,这内中情节甚是复杂,猜不透,也解不开,不知牵涉了多少恩恩怨怨哩!”

  一时,两人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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