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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胡子玉不去理他,却在侧耳静听声息。果然不久之后,洞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怒吼声。

  胡子玉突然纵声大笑,满是得意地道:“任你白冲天奸似鬼,也要喝老夫的洗脚水……”

  许狂夫惊道:“白冲天……”

  胡子玉继续道:“当然是白冲天,我虽然看不见他,但却算得准他必会蹑你身后而来,否则还能称为‘铁扇赛诸葛’……”

  他又笑了一阵才道:“所以我故意说了一番,‘夺命黄蜂’的鬼话,使他心动,再藉看宝之由,将他引进这九曲迷魂古洞之中。白冲天绰号‘白鹰’,恐也难逃铩羽之厄,哈……胡子玉人虽老但心计不老!”

  许狂夫与之相对大笑,笑声几乎震透山壁,直达于九霄。

  许狂夫与胡子玉在洞中狂笑良久,方才煞住笑声。

  许狂夫突然不解地问道:“胡四哥,你怎敢确定中伏之人,必是白冲天无疑?”

  胡子玉微笑着道:“贤弟,以你的功夫,再加上愚兄的这份听觉,能被蹑在身后而不露形迹,放眼今世,除白冲天绝无他人!”

  许狂夫略一思索,也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不由得满心喜悦,面上露出钦佩之色道:“四哥!我真佩服你,短短一年之中,不但被你研究出‘夺命黄蜂’之用法,更能设上这等巧绝之埋伏……”

  胡子玉不待他说完,即已打断话头道:“兄弟,你这话可真抬举我了,愚兄不过略精心计,那有这大能耐,‘夺命黄蜂’我虽知它具有生克之功,然仅此一具,我怎敢将它拆开来详细研究,方才之言,完全是故布疑阵,为的就是引你身后之人入伏。至于这古洞,也不知是那位前辈高人所设,我不过因势加以利用罢了。”

  说到此处,稍作停顿,才又道:“这洞中除了有奇门八卦变化外,另禀有一种地底阴寒之气,任是武功再高之人,吸入肺腑,不出十天,必至功力尽失,萎顿而死,白冲天身上必携有‘拈花玉手’,十天之后,你我再至此洞中将它取出,斯时‘天香三宝’,齐集一身,放眼今世,已无人足与我相颉颃矣!”

  言罢又是纵声大笑,足见心中得意之极。

  果然远处传来的怒吼声,已稍见微弱,同时洞壁也起了“砰砰”的撞击声,震得壁墙微动。

  许狂夫担心地道:“白冲天大概是在用掌力击墙了,会不会被他破墙而去?这山洞深不深?我倒是有些不放心!”

  胡子玉道:“贤弟大可不必为此费神,白冲天深入埋伏,正在山腹之中,纵然他能打穿一两座洞壁,仍难出伏,除非他是金刚再世,罗汉重生,能一直打出这重深山去!”

  说着仍由胡子玉在前领路,二人摸索着出了山洞。

  乍遇天光,许狂夫猛吸了几口朝气,觉得心神为之一畅,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忙问胡子玉道:“四哥,那洞中既有着阴毒之气,你我方才……”

  胡子玉已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贤弟不必操心中毒,我早在‘瓮头春’中放了解药,不然何以要先拖你喝酒呢?且喜巨寇不日伏诛,裘二哥的血仇,也可得一雪,瓮中尚有余沥,你我再来一醉吧!”

  许狂夫此时心中对胡子玉之佩服,可谓无以复加,相与大笑不止,同回至茅屋中痛饮起来!

  同时许狂夫也将这年来江湖上所发生的许多大事,一一说给胡子玉听,讲到韦明远在武昌被逼落江中时,“铁扇赛诸葛”又是欣然大笑道:“这年轻人也死了!我刖足之仇亦告平雪,只是可惜他未死于我三封柬帖之下,徒然花费我一番心血!”

  许狂夫对韦明远印象甚佳,对胡子玉此等快意私仇之心意,微感不怿,所以立刻就接嘴道:“四哥,你且慢得意,那小伙子不但没死,而且又出现了,不但出现了,居然一连出现了两个,我虽然不知那一个是真,但两者之间,必有一个是他!”

  胡子玉诧异地道:“此话怎说?”

  许狂夫又将今日江湖所盛传之事说了一遍。

  胡子玉听罢,皱眉思索半晌,才敞声笑道:“说出来也许你不能相信,韦明远身受重伤,盛冬之际,跌落江中,必死无疑,那两个韦明远都是假的。”

  许狂夫跳起来道:“假的!那几处留字,字迹分毫不差……”

  胡子玉道:“韦明远生前人家就冒他之名,学他之字,人死之后,安知死后人家不会冒他之名,学他之字令其复生!”

  许狂夫摇头道:“我依然难以相信……”

  胡子玉道:“你必须相信,韦明远死无置疑,倒是为白冲天掷下始信峰的‘五湖龙女’萧湄可能没有死,而且另有遇合……”

  许狂夫怀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韦明远生前杀人留名之事,都是萧姑娘所为,你有什么依凭呢?”

  胡子玉沉着地分析道:“正如大家所想,韦明远不是书法名家,学他的字自是不难,然必须是与他颇为接近的人,萧湄有此可能,也有此动机,不过‘点苍三灵’之长吴云麟、‘崆峒’知机子、‘终南’古白水俱非庸手,萧湄的功夫实不足杀此三人,我说她另有遇合,正是根据这一原因而下的揣测……”

  许狂夫有点相信了,却又有点不信:“她此举动机何在?”

  “韦明远已不见容于白冲天及‘雪海双凶’,黄鹤楼之事发生后,更不见容于各名门正派。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即使不为人逼死,亦必将抑郁以终,的是无上妙策……”

  “为什么?她对韦明远不是一往情深……”

  胡子玉笑着道:“妒!正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必欲杀之而甘心。唉!最难测妇人心!幸而你我都是貌赛张飞,没有佳人青睐!否则恐怕亦是早作风流之鬼,活不到现在了。”

  许狂夫摇头太息,现在他是真信了,心中颇为韦明远之早夭难过,微带伤感地道:“那么另一人当是‘天香玉女’杜素琼了。”

  胡子玉点头道:“贤弟心思亦大有进步,这一猜对极了,西边闹事的是杜素琼,夜闯‘长白’总坛的是萧湄,她这次倒不是为了韦明远,而是替她兄长‘五湖龙王’萧之羽雪仇而去,然二人心中都未忘韦明远,是以皆用了韦明远之名,这小伙子人虽死了,却仍能活在两个美女心中,倒也不虚此生了……”

  许狂夫摇首惋息,胡子玉笑语诙谐,二人都在心神疏荡之际,都没有注意到,茅篷外有一个人影呆然木立,形同化石,眼中却禁不住直往下流泪,他以只能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吟道:“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然后身形就如同幽灵般的消失了。

  ***

  这人正是在黄鹤楼下坠江的韦明远,他重伤落水,幸尚有知觉,用力屏息口鼻,是以不曾灌进江水,时间一久,身上伤痛难忍,江水奇寒,遂晕绝过去。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精雅的小屋之中,旁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看着他。

  韦明远张口正想说话,那小姑娘却面上一红,回头跑了出去,幸而不久之后,又有一个老者,满脸慈和,进来之后,先朝韦明远端详了半天,才慈笑着道:“恭喜韦相公,你已经恢复多半了!”

  韦明远翻身正欲坐起行礼,不想四肢却软弱无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办法,老者却已摇手道:“韦相公不必多礼,渔夫们将你从江中捞上来之时,你心脉全散,离死不远,幸而老夫略谙医道,再加上药物也还趁手,所以尚能将你救回来,当然韦相公本身禀赋深厚是最大的原因,现在我点了你的疲软穴,就是令你不能多动,才可以安心养伤,所以你不必守那些俗套了!”

  韦明远只好在床上点头感激道:“小子身受老夫活命重恩,不知何以为报,老丈如何得知贱姓?更请告示老丈名号,以便日后……”

  老者摇手阻止他说话道:“不忙!不忙!你还是先安心将息,一切以后再说!”说着又点了一下头便出去了!

  韦明远对此一老一少的奇怪行径,更是莫名其妙,不过想到人家将他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当然绝无恶意,遂也闭目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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