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紫烟 > 白头吟 | 上页 下页
三六六


  这情形大不寻常了,在他的判断中,小红一定出了意外,否则这些毒蛇,小红看得比生命还重,绝对不会轻易伤害的。

  屋中略有一丝挣扎的迹象,却没有尸体,显然她是被人挟持走了,是谁会对她那样子呢?这岛上住人虽杂,却很少有人会这样做。

  怀着忧急与疑惑,他把这个消息通知了父亲韦明远与杜素琼,果然也引起了他们的惊诧,于是大家都开始作种种的猜测搜索。

  朱兰与韦珊再加上凌寒冰等人也从梵净山移居到此地会众,他们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一起到小红的屋中,在那些凌乱的蛇尸中间,杜素琼首先发现一截古铜色的丝绦,乃捡了起来略加审视,不禁失声道:“难道是他……这倒令人无法相信……”

  韦光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已经认出那丝绦的所有者,连忙问道:“杜姨,你说的是谁?”

  杜素琼沉思片刻才摇头道:“我不敢确定是谁,不过这丝绦的色质俱很怪异,只有一个人曾经击过,那便是上个月离去的逍遥散人。”

  韦光也记起来了,跳起来叫道:“不错!一定是他!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救他……”

  韦明远却凝重地摇头道:“逍遥散人怕不会做这种事吧,那个人恩怨分明,小红姑娘对他有活命之德,却毫无怨嫌,他实在没有理由会这样做……”

  韦光固执地道:“这绝对是他,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圣王丹的功效,小红一共只剩下两粒,一粒用来救了他的命,另一粒始终珍藏在身边,他掳劫小红的目的,也一定是为了那一粒圣王丹,一颗药丸可抵二十年的勤修火候,他怎么会不眼红呢?”

  韦明远沉下脸来道:“光儿,你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缺乏知人之明,我说这事绝不可能是他,因为我相信他,他在这儿养伤疗治,住了一个月,我经常与他接触,对他了解颇深。我再老实地告诉你们一声,他临走时曾经但白地跟我谈过,他还是要回去辅助秦无极,虽然明知所遇非人,他仍然义无反顾,因为他的武功是秦无极传授的,这样一个节义分明的人物,绝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的行径。”

  韦光怔了一怔才道:“那似乎更有可能了,他不但掳去了小红,还杀死了这些毒蛇,因为这是秦无极惟一的克星,蛇毒是我特殊体质的来源,他如忠于秦无极,才会有这些举动

  韦明远微怒道:“胡说!你这样想简直是侮辱他,小红虽然曾用圣王丹救活他的命,却出诸你的授意,他心中对你的感激不下于对秦无极的忠诚,他一直对我表示要好好地报答你,怎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呢……”

  韦光见父亲生气了,才嗫嚅地道:“那爸爸对这截丝绦作何解释呢?”

  韦明远深思有顷道:“丝绦的事我无法解释,不过这证明了他的无辜,因为这一截断绦好像是在争执中被重力扯断的,以他的能耐假若是对付小红的话,何须如此费力……”

  韦光不禁默然了,韦明远最后的解释非常有力,以逍遥散人的武功修为,对付小红那样一个弱女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这丝绦质地异常坚韧,也不是小红的能力所扯得断

  这一点遗留的线索反而导致更多的迷惑,乃使每一个人都陷人了沉思。

  忽然凌寒冰一弯腰,在蛇尸中又翻出一枚古钱,擎在手中叫道:“端木方!”

  这一叫立刻惊动了所有的人,韦明远首先急问道:“你怎么知道端木方也到这里呢?”

  凌寒冰迟疑地道:“这我倒不知道,但是这枚古钱却属于端木方无疑,这是百余年前的通货,端木方在第一次死亡时就带在身边了,复生后他把它挂在颈下作为纪念的,我在长白山曾经与端木方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才认得出……”

  杜素琼立刻道:“假若这枚古钱的确是属于端木方的话,事态就很明白了,这个老魅行事残恶,此地的一切迹象都像他所为,而且他生前有毒天子之称,对于用毒是大行家,光儿利用蛇毒增进体能之事,被他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前来窃取毒蛇,这地下的死蛇都是些通常的品种,小红从岛上携来的一些奇种异属,都跟着她失踪了……”

  韦光惶急地道:“小红若是落在端木方手中就糟了。”

  大家也不禁恻然无语,端木方狠毒之名,尽人皆知,谁都替那个可怜的女郎担了无限心事。片刻之后,杜素琼又缓缓地道:“小红一定是被端木方挟持走了,但是她不会吃苦的!”

  韦光凄惶地道:“怎么可能呢!端木方……”

  杜素琼一举手中的丝绦道:“端木方凶残之性毋庸赘言,但是有逍遥散人在旁,必然能呵护小红不受其害!”

  韦光神色一动道:“杜阿姨,您是说端木方与逍遥散人都到过这儿?”

  杜素琼点头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的,可能是端木方先到一步,可是逍遥散人也到得不太迟,两个人也一定起过争执,所以才留下这一截丝与那一枚古钱,至于真正的详情,我却无法预测,目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赶快找到小红。”

  韦光忧愁地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哪儿去找呢?”

  杜素琼望了他一眼道:“假若你对小红确有一份真情的话,这并不成为问题,人们心灵之间,自有一种神奇的感应,哪怕迢迢千里,你自然而然地会知道到哪儿去寻她,这并不是我空口乱说,不相信你可以问你爸爸。”

  韦明远深情地凝视着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已在眼神中证明了这件事。

  韦光沉思片刻,才若有所觉地点点头对韦明远道:“爸爸,我想出去一趟。”

  韦明远也点点头,不过却庄重地关照他道:“你去吧!小红对你的情深义重,你应该去找寻她的,不过我需要特别提醒你一声,儿女私情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韦光也庄重地道:“孩儿晓得,不管是否能找到小红,在约期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赶到山海关!”

  韦明远欣慰地道:“那就是了,现在离那一天还有三个多月的期限,你不妨到处碰碰运气。必要时可以跑一趟长白山,听说神骑放又重张旗号了,你大嫂神机莫测,也许可以给你一点指示。”

  韦光答应一声,就匆匆地走了。

  大家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有朱兰的眼角有点润湿,杜素琼轻轻一笑道:“兰妹可是太替孩子担心?”

  朱兰擦擦眼角苦笑道:“担心也是白费的,孩子大了,就不再属于母亲了。”

  杜素琼爽朗地一笑道:“韦家的孩子恐怕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他们是属于整个天下的,从明远开始,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担负着武林的劫运,最不幸的是你,最幸运的也是你,因为你不但是个寂寞而光荣的妻子,同时也是个寂寞而光荣的母亲!”

  朱兰刚擦干的眼角上立刻又汪满了泪水。

  那眼泪中有着喜悦,也有着哀伤,有着欣慰,更有着惆怅!

  韦光离开天龙谷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始终是匆匆赶着路,既无目的,也无方向,完全是凭着一种直觉在行进,一个月过去了,小红依然是无踪无影。

  他开始怀疑杜素琼的话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世上真有这回事吗?

  “从父亲与杜阿姨一生的种种遭遇,他们的确是到了这种境界,为什么我就不能呢?甚至于在梦中,也没有见到过小红

  “也许是我对小红的感情,还没深切到那种程度吧!”

  他只能替自己如此解答了。

  这一天黄昏,他寄宿在一所山村的小店里,草草地用过晚饭,店伙计替他送来了一壶苦茶,对着窗外的落日,心中掀起了千万种思绪。

  由满天的晚霞,他想起小红的脸颊,可是由天边一颗早升的星星,他忆起了另一对清澈的明眸,那是属于白纫珠的,再由那碧青的天幕,他又忆起一个女孩子幽怨的神色,那竟是属于邢洁的。

  “白纫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们也曾有过一段美丽的时光,我应该不会忘记她。可是邢洁呢,我们只不过在长白山上有过片时的聚首,她也仅只隐约地对我透露一丝情意,为什么我会对她念念不忘呢?

  “难怪我一直无法在心灵上与小红取得感应,看来我对她的感情的确不够深刻,在她危难的时候,我竟想着别人……”

  他由心中浮起一阵歉疚的感觉,尽量去排除其他的思想,一意地追溯着与小红种种的往事,她的笑语,她的温柔,她替自己塑泥像时的痴情,每天一清早送蛇液时的殷勤,以及她现在可能遭受到的苦楚,渐渐地,他开始感到泪水在颊上爬动时,那种痒痒的和清凉的感觉……

  忽然他的耳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吟哦,起先是模糊不清的吃语,慢慢地可以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对话:

  “人生何处最消魂?荒唐!荒唐!空即是色色即空……”

  “温柔不住住何乡?无聊!无聊!青衫红颜俱作土……”

  “举酒欲饮无管弦!何必!何必!一滴几曾到黄泉……”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