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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〇


  此言一出,四座食客虽然没敢笑出声音,心中却十分痛快,因为这王守备的确靠着有个妹妹嫁给一个将军作小妾,才混上这么一份差使,平时仗势凌人,硬是众怒人怨,再加上本身刚好姓王,穷和尚一语双关,骂得大快人心,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禁替这个穷和尚担上了心。

  王守备满脸涨红,高声怒叫道:“反了!反了!你这个贼秃居然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啊,拿下!”

  穷和尚笑着道:“这就奇怪了。贫僧不过是随便说说,怎么会侮辱到大人呢!莫非王大人真有这回事?那可不太好,楼上坐着不少朝廷的京官呢,给他们知道了,与大人前程大有妨碍……”

  王守备气得脸色急变,可是穷和尚的话却提高了他的警觉,楼上的那些人的确惹不起,甚至于连他的靠山也惹不起,只得忍住怒气连声叫抓人!

  穷和尚又笑道:“大人要抓贫僧,只不知贫僧犯了什么罪。”

  王守备不禁语结,支吾了半天才叫道:“刚才可是在楼下大呼小叫!”

  穷和尚点头道:“不错,贫僧难得遇上这位公子做东,请贫憎大吃大喝一顿,贫僧一时高兴,唱了起来,这儿是酒楼,本不禁喧哗,贫憎又不是在街上大闹……”

  王守备又为之一顿,半晌才叫道:“好一个刁嘴秃驴,要知道今日此地有京中贵官聚会,你大声吵闹,犯了大不敬之罪!”

  穷和尚笑道:“王大人更不对了,即使是京中贵官在此,他们不穿朝服,也没有摆开执事,自然与平民一样身份,贫僧怎算是冒犯呢?再说大臣私上酒楼,行止有亏,本身就免不了要受御史大人参奏弹劾,虎起来大人也有不是处!”

  这穷和尚侃侃而谈,逼得王守备哑口无言,半晌才叫道:“混账!刁奴!你一个出家人不守清规,本官凭这一点就可以打烂你的腿,来人哪!把这秃驴锁起来!”

  他又气又怒,暴跳如雷,可是记住了没有再骂王八蛋,穷和尚一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贫憎只好认罪了,不过大人别忘了今天是微服私出,没有带跟班,一定要办贫僧的话,只有麻烦大人自己动手了!”

  王守备气怒之下,忘记今天是为了一项特殊任务,连一个亲了都没敢携带,现在弄得骑虎难下,众目睽睽,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只得招呼店伙道:“你们替我把他抓起来!”

  那个店伙苦着脸道:“启禀大人!这和尚会武功,小的制不了他!”

  王守备微微一怔,但是想到楼上有后援,心胆立壮,厉声道:“原来你会武功,那一定是暴民,本官有权杀了你!”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大人弄错了!贫僧四方行脚,自然要学些拳脚,以为防备山野的虎狼之用,却不敢为非作歹,倒是楼上有至尊教中的大总管,那才是真会武功的暴民,守备大人应该去杀了他才是!”

  王守备怒气填膺,再者穷和尚的嘴也大厉害,羞忿之下。砰的一掌击向他的脸上,口中在喝道:“混秃驴!你不想活了?”

  穷和尚不避不躲,让那一掌打个实实,“啪”的一声,穷和尚毫无所觉,王守备却痛得捧着手直叫,穷和尚得理不让人,一把扭着他的领子叫道:“国有国法,廷有廷律,贫憎纵有滔天大罪,大人也不应该私刑拷打,今天贫僧拼着一命,也要拖大人到有司去评个理!”

  王守备被扭住衣领,弄得狼狈不堪,挣又挣不脱,只得急叫道:“喂!你放开手来……”

  穷和尚昂着脖子叫道:“不行!大人腰里佩着腰刀,贫僧一放手,大人抽出刀来给贫僧一下子,贫僧岂非死得太冤枉,咱们非到将军府去打官司不可!”

  王守备又急又愧,穷和尚的话刚好提醒了他,好在他只是领口被扭住,两只手还是空的,哈然一声,腰刀出鞘,霍霍青光,对准穷和尚的脑袋上戳去。

  穷和尚大叫一声:“不得了喽,出人命了!和尚脑袋保不住了!”

  放开手来护住秃头,哪里还来得及?刀尖刺上他的后颈,嚓的一声轻响。

  穷和尚还在怪叫,王守备却手持钢刀,呆呆地怔住,那一下刺得很准,力量也很足,穷和尚没受伤,他的刀尖却卷了起来。

  四下一声惊呼,本以为穷和尚必然无辜,谁知事情会大出意外,穷和尚捧着脑袋向四下叫道:“各位看看!和尚的头掉了没有?那一刀可痛死我了!”

  神情滑稽,四座的食客虽然心惊于他的神功惊人,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穷和尚又摸着脖子,沉思片刻,才又笑道:“哈!还好!和尚的吃肉喝酒家伙还在,这都是不洗澡的好处,守备大人的一刀只削下和尚的一块硬泥!各位施主,奉劝各位要多做好事,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不做坏事,所以才有菩萨保护……”

  四周的人又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王守备脸色如土,知道遇上了高人,扬着钢刀,返身向楼上就跑,口中还急叫道:“方大人!快来呀!这儿有人造反……”

  穷和尚用手虚空一抓叫道:“别跑,也别乱扣帽子,和尚没有造反,倒是你行凶杀人,咱们是一场人命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和尚也跟你闹个没完!”

  王守备已经跑上半楼,离他有四五丈远了,可是他虚空一抓,居然一股无形的潜力,王守备魁梧的身躯又咕咚咚地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几乎怀疑穷和尚会邪法,只有韦光心头一怔,认出这是内家最深奥的小天星虚空接引掌力。

  王守备在地上蹒跚地爬起来,满脸疑容,穷和尚又朝他一招手道:“过来!咱们打官司去!”

  王守备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穷和尚那边靠去,眼看着只有四五尺就要撞上了,忽地停了下来,穷和尚亦是一怔,连忙抬起头来,韦光也随之一怔。

  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认得他是方才与王守备一起登楼人之一,而且发声询问都是他,显然是那群人的首领。

  王守备仿佛发现了救星,连忙迎上叫道:“方大人!快救命!这和尚会妖术!”

  那个姓方的中年人,怒哼一声道:“滚开!凭你这点见识也配当守备!”

  这人的权势好像极大,王守备吓得垂手躬立一边,不敢作声,那个姓方的中年人缓步下楼,打量了穷和尚一眼才微微拱手道:“大师父好深厚的功力,请问是何方高僧,宝刹何处?”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施主也不差劲呀!贫憎粗知相人术,施主近贵格,应是衣朱带紫之相,但不知施主在哪一行得意?”

  中年人微愠道:“大师父不要开玩笑,相信大师父早知道兄弟的身份!”

  穷和尚龇着牙笑道:“贫僧只听到那位守备大人说过楼上有贵官,施主既然从楼上下来,定然是贵官无疑,只不知施主贵到什么程度。”

  中年人实在对他的油腔滑调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忍住道:“兄弟方天杰,现任锦衣卫统领。”

  穷和尚呀了一声道:“失敬!失敬!施主原来是皇帝跟前第一位红人,终日在御前行走,爵位虽低,权倾天下,不知大人何以能离开捍卫龙驾的重任,闲游至此。”

  方天杰脸色一变道:“大师父开玩笑,也请少管闲事!”

  穷和尚哼哼笑道:“贫憎在楼下喝酒唱歌,并不想多事,是那位守备大人要治贫僧的罪。”

  方天杰继续盯着他道:“大师父刚才唱的那几句歌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收起笑容道:“那是贫僧制来好玩的,俚词鄙曲,恐怕不堪入高明法耳。”

  方天杰一瞪眼,微似不信地道:“那的确是大师父自作的?”

  穷和尚冷笑道:“又不是传诸名山的不朽巨作,贫憎何必要抄袭人家的。”

  方天杰怔了一下道:“那大师父的本来姓名是……”

  穷和尚忙道:“贫憎本来姓名已随昨日之我而死,今日之我,叫做有情僧。”

  方天杰冷笑道:“僧还有情,倒是千古奇闻。”

  穷和尚冷笑道:“僧如无情,何必入空门?名随人死,情伴僧存。”

  方天杰顿了一下才道:“兄弟代为转告大师父,那歌可以不必再唱了,大师父是有情僧,可惜遇上了无情人!请大师父不必再费精神了。”

  穷和尚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哪个人说的?”

  方天杰点头道:“不错,那个人知道你跟在她后面很久了,她不愿意再见你,所以一直避着你,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逼得大家翻脸!”

  穷和尚脸色黯然片刻,突地变得很颓丧地道:“好吧!可是我千里迢迢而来,总该让我见她一面。”

  方天杰微笑道:“现在大师父就请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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