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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


  店伙离他还有五六尺远,不知怎么就被他抢到身边!眼看着油腻腻的肥肉塞过来,想躲都躲不掉,烫得哇哇直叫。

  韦光见他闹得太不像话,不禁沉下脸色道:“大师父游戏风尘,干吗拿着无知俗人开玩笑?”

  穷和尚一龇牙道:“公子你不知道,这家伙可恶极了,他嫌我白吃你的酒菜,故意欺负我穷,刚才送菜来的时候,他在里面吐了两泡口水。”

  韦光一怔道:“有这回事?”

  穷和尚抓着店伙的领子叫道:“公子不信就问他好了,和尚绝不说谎冤枉人!”

  店伙被烫得裂嘴龇牙,却是不敢开口,韦光知道这事绝对假不了,心中暗惊这和尚好精明的眼光,店伙送菜来时,取的是和尚背后方向,自己面对着他犹未发现,却不知和尚怎么知道了,当下微怒地叱店伙道:“你这就太不应该了,这位大师父的账我已声明过代付了,你怎么如此可恶!”

  店伙满脸愧急地擦着嘴上油汁,呐呐地道:“公子务请息怒,小的实在瞧他不顺眼,所以才……”

  穷和尚哇哇大叫道:“你瞧我不顺眼,我哪点惹着你了吃东西有公子付账,和尚还给你多加了二两银子小费,那可是你两个月的工钱,你这小子还要恩将仇报,你瞧我哪点不顺眼,和尚又不想娶你的姐姐妹妹,混账东西!狗眼看人低,我越想越气,非要好好地揍你一顿不可!”

  说着抬起手来就朝他脸上掴去,韦光急忙伸手一格,和尚的掌掴到一半,眼看着就要碰到韦光了,却又迅速地收了回去,口中叫道:“公子!你别拦!你是好人,又是和尚的衣食父母,和尚手上太油,别碰脏你的漂亮衣服!我一定要好好地揍这小子!”

  韦光心中又是一动,因为他动手相格,已是电光石火般的出招,要封架和尚的掌势,和尚居然能及时抽手,则功力招式俱已臻绝妙之境。

  尽管心中动疑,口中却笑道:“大师父请看在下薄面,饶了他这一次吧!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好好的侍候这位大师父!”

  店伙抚着嘴溜了,韦光才又对和尚道:“大师父!别为这些小事扰了酒兴,咱们继续喝酒吧!”

  穷和尚咧嘴一笑道:“既是公子出面,和尚还有什么话说其实和尚也不是真想打他,就是胸中那口恶气难平!凭什么他要欺负人。”

  韦光颇有深意地一笑道:“大师父无须生这种闲气,世人未必都具慧眼,当年和氏得璞,人家都以为是一块顽石,可是天生奇珍,必不会永藏核中!”

  穷和尚也望他一眼道:“公子说得太客气了,和尚不过是酒囊饭袋,美玉之称,还不如让给公子比较恰当些。”

  韦光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一伸手,和尚也摸出自己的底细了,话虽没有明说,大家心里都有数,伸手肃客归坐,笑谈如常。

  这时店中另换了一个伙计来招呼,态度十分恭谨,这些做生意的人眼光最亮,多少也看出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顾客。

  其余的客人也瞧出几分光景,眼光虽不时飘过来,哄笑声却低了下去。

  穷和尚又吃又喝,意兴盎然地道:“公子!你看如何?这些人都是蜡烛,不点不亮,贫憎只发了一点脾气,他们马上就改变态度了,人善人欺,马善人骑,难怪叫化子讨饭要带根根子,很多恶狗不打还真不行!”

  他绕着口子骂人,四下却簿悄悄地没有反应,韦光微笑道:“萍水一聚,总算有缘,能否请教一下大师父法号!”

  穷和尚扫他一眼道:“韩信得漂母一饭之恩,千金以报之,和尚虽穷,将来也许有发达的日子,应该先请教公子的贵姓大名,日后好有个交代处。”

  韦光低声道:“在下姓韦!贱名……”

  穷和尚脸色一动道:“韦公子,可是太阳神韦大侠……”

  韦光仍是低声道:“那是家父!”

  穷和尚神色又变道:“韦大侠的公子仍是昔日神骑旅的首领……”

  韦光道:“那是家兄韦纪湄!在下行二,一向静居在梵净山。”

  穷和尚端详了他片刻才点头道:“是的!记得在居庸关上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未曾请教而已。”

  韦光神色一动道:“那一次大师父也在……”

  穷和尚神色救淡地道:“贫憎不过凑个热闹而已,连进洞的资格都没有。”

  韦光不信地道:“大师父太客气了,请教师父法号?”

  穷和尚冷冷地道:“公子真健忘,贫僧不是说过叫做有情僧吗?”

  韦光佛然道:“大师父未免太见外了,此地乃至尊教势力范围,在下犹不惜以真名相告,大师父故蹈神光,如果不是至尊教爪牙,应该对在下坦诚相处……”

  穷和尚冷冷地道:“名字不过一个人的代表,贫僧不会是至尊教中人,公子大可放心。”

  韦光追根究底地问道:“大师父也不会是那个名字吧!”

  穷和尚突然纵声大笑道:“贫僧俗家姓名实不堪一提,这有情憎三字足矣!”

  韦光欲待再问,穷和尚已朗声高吟道:

  “秋风起兮秋月光,
  芦花白兮菊花黄,
  情心一点付逝水!
  有情僧是有情郎!”

  声调凄楚,如猿夜啼,如龙长吟,震得四壁皆动,座客失色!

  韦光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穷和尚必然是一个情海中遭过波涛,别有怀抱的伤心人,思潮未定,穷和尚忽而又微笑道:“我和尚命真苦,好容易遇上公子慷慨好客,周济一下枯肠,谁知和尚得意忘形,大呼小叫,惹恼了守备大人,看来难逃一场官司。”

  韦光还在发怔,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没有多久,楼上果然咚地走下个彪形大汉,怒声喝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这儿鸡猫子喊叫的,给我滚出来!”

  韦光心中一惊,认得他是后来上楼的几个人之一,只知道他们都是官府的,却不知道他就是本地守备,不过这不是令他吃惊的原因。

  他惊的是穷和尚的耳目之敏,穷和尚的背对着楼梯的,楼上的动静他眼对着还没有知觉,穷和尚连头都没回却已经知道了。

  那彪形大汉气冲冲地下了楼梯,穷和尚饮啖自如,韦光也不作声,其余桌上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他等了片刻,见没有人答腔,顿着脚又怒叫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在嚎丧?”

  穷和尚低声地对韦光笑道:“官府中大员们骂人,专喜用王八二字,王八者,忘八也,孝梯忠情,礼义廉耻八大德性,耻居最末,忘八即是无耻,其实最该骂的是他们自己,为官者心存君国,泽及黎庶的好官不是没有,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却比比皆是,寡廉鲜耻,莫此为甚。”

  韦光也是微微一笑,意为赞同。

  那彪形大汉见他们交头接耳的态度,心中已有分寸,再看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这一桌上,更拿得定了,大步跨将过来,指着韦光怒叫道:“王八羔子!你耳朵聋了,听见本大人的话没有?”

  他心目中认为韦光气宇轩昂,穿着非常,刚才那几句似诗似歌的玩意一定是韦光唱的,韦光冷然不理,刚才被穷和尚烫了一下的店伙却连忙赶过来打躬道:“启禀王大人,不干这位公子的事,刚才是这个酒肉和尚在大呼小叫!”

  他一来是记恨穷和尚,再多少有点巴结韦光的意思。

  王守备没想到找错了对象,再一看穷和尚的模样,气就更大了,厉声怒吼道:“混账秃驴,你还在这儿装死!”

  穷和尚笑嘻嘻地打个问讯道:“大人原来是在问贫僧。”

  王守备暴跳如雷怒叫道:“王八蛋!本大人不问你问谁,你活得不耐烦了……”

  穷和尚笑道:“那只怪大人喊错了!大人找的是王八羔子与王八蛋,第一贫僧不姓王,再者贫僧也没有仗着裙带,巴结上司,勾结匪徒,作些殃害百性的无耻行径,所以不敢承认自己是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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