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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等待的心情是苦闷的,而且烦躁,尤其是知道了智伯的遗骸在受着折磨,豫让连安静练剑的心情都没有。他整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像是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原是一个落拓不羁的人。

  小桃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他,晚上,他们两个人也曾经到宫墙去刺探一下动静。

  守卫太严,灯光照到每一个角落,每个地方都有人巡守,想偷偷的溜去是不可能的。

  而且因为宫中遣出了大批的杂役工人,只留下了一些专有所司之人,大家互相认识,一个陌生面孔,立刻就会引起注意和盘查。

  豫让只好回去,再等时机。他认为只要有耐性,总会有一个机会,但这等待的日子实在难熬。

  家里实在坐不住时,只有出去,到酒楼上去买醉消愁。他常常醉倒,唯有在醉中才忘怀自己。

  好在他的形貌已变,已经没人认得他了,人家只知道他叫于大,是小桃的男人。

  小桃怎么嫁给他的没人知道,但大家都为小桃不值,那么一个好姑娘,怎会嫁给这么一头醉猫。

  豫让醉了酒品很坏,常跟人家打架。他的力气大,武功根底也扎实,别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经常打伤人,幸而小桃是世代在公门中执役的,那些公差都是旧日的手下,看在小桃份上,没把他抓起来。

  小桃对豫让是异常的温顺。有时他在外面闹事,别人通知小桃,她赶去解劝,豫让连她也打,她也是默默的承受着。

  有时公人们实在看不顺眼,气呼呼的道:“小桃姑娘,你也有一身本事,为什么要受他的欺负?”

  小桃立刻斥责道:“别胡说!他是我的丈夫,这怎么叫欺负呢?我是有一点武功,但不是用来打丈夫的。”

  她把豫让扶到家里,叹了口气道:“预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故意喝酒闹事,想要人把你关起来,然后借机会进宫去下手。”

  豫让的酒意全消了,他根本就没醉,那些醉态都是装出来的。

  小桃道:“你也故意当众打我,想我跟你闹翻了,然后你出了事就不会连累到我。”

  豫让叹息一声:“一切都瞒不过你。别人犯了点小罪就被捉进宫里去,我连闹了几次事,却都被送了回来。我真不知是为此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小桃道:“大哥,你别这么说,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是配不上你的。对你的壮举,我十分支持,假如这个法子能行,我早就设法了。”

  “为什么不行呢?”豫让道:“这是唯一进宫的方法呀!”

  小桃道:“因为入宫操作是在白天,还要带上脚镣,行动不便,时时有人看着,再说,这只是到外宫,襄子住在内宫,你根本就到不了!”

  豫让道:“总要去看过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你认为到不了的地方,也许我可以到得了。”

  这话倒也是,豫让的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不能以常情来忖度,丈五高墙,对一般人而言是阻碍,豫让一纵身就过去了。两名守卫执戈看守的廊道,寻常人固难通过,但豫让不以为意。他可以在他们不注意间一掠而过,也可以卒然发难,在眨眼间斩下他们的首级而不惊动别人。

  小桃想想道:“好!大哥要来看看倒是不难。对了,这两天特别忙,因为君侯即将过生日,今年准备大事庆祝一下,宫中正在布置,张灯结彩,需要的狱工也多,那些捕役们无以支应,只有加紧的抓,平素犯点小过,最多申斥了事,现在也要抓去关上几天,实际是做几天工。”

  “这是个机会,我该先去了解一下状况,然后在庆祝的那一天,趁着忙乱行动。”

  “大哥,你的行动是刺杀君侯,还是盗取人头?”

  “襄子既然和那具骷髅杯寸步不离,两件事就可以合并进行,若能有机会盗骨,顺手也可取他的首级了。”

  小桃道:“那就要仔细的计划一下,我去找姐姐,请她把那天的庆祝情形打听清楚……”

  豫让道:“还有,你最好设法在前一天,让我犯点小错,被抓进去做工,然后我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小桃想了一下道:“来去的人数都要清点的,缺一名不能交差,不过我还是可以想办法的。”

  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神情很兴奋的道:“大哥,机会来了。大后天就是君侯的诞辰,那天各地的府庸小邦,邻国,以及大小官员都要来祝贺,宫中执事人员不敷分配,需用的工人也多,姐姐那天也要进宫去帮忙,我去的时候,她的汉子也在,当时也请我去监督狱工……”

  “怎么会找到你的呢?”

  “我们姐妹都当过捕快头儿,这种事找到我们也很平常,所以那天我们可以掩护你行动了。”

  豫让道:“可也得先把我送进狱才行。”

  小桃道:“假如是我们姐妹押送监督,你又何必要故意犯罪呢?到时候你弄副脚镣戴上,听我招呼跳进宫墙来,我在里面接应,就可以把你当作犯人带进去了。然后你就躲起来,这样收工时也不会发现缺人。那天晚上一定有不少人酒醉,警备较疏,你就可以摸进去行动了。得手之后,快点脱身后到后花园,我备好两匹快马给你逃亡。”

  豫让道:“逃走?逃到那里去呢?”

  小桃道:“大哥可以上河东去,听说王飞虎在那儿暂摄领主的职务,在名义上,他们仍是尊敬智伯,有位夫人在领导河东的百姓开辟荒地,兴治水利,农忙之暇,还一面读书,一面练武,干得十分有声有色!”

  虽然不必说出那位夫人是谁,但是豫让知道为文姜无疑,不禁长叹一声道:“她在那儿鼓舞人心、教化百姓,干得有声有色,我呢?”

  “大哥怎么又丧气了呢?我们不是已经准备行动了吗?”

  “但是却不见得一定能成功!”

  “大哥!你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了,你只是改了形貌,内里还是豫让。若是你像现在这样子,就不必进宫从事什么行动了。你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我们姐妹两人,拼着性命来支持你就太不值得了。”

  小桃对他一直是十分柔顺的,从来也没讲过一句重话,今天却一改常态,着实地数落了他一顿。

  豫让神色一震,猛然抬头,目中又出现了那种沉暗已久的逼人异光,紧盯着小桃。

  小桃心中暗喜,她知道这汉子的斗志已经被她重新振作起来,脸上不动声色说道:“你已经有几天不动剑了,虽然造诣深,不会因此而忘记,但是总不免生疏,大哥为何不利用这几天的功夫练剑呢?”

  豫让笑道:“剑不必练了,这些日子并没有闲着,就是在睡梦中,我也在温习着那杀人的招式。”

  “睡中也能练剑吗?”

  “怎么不能?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涌起那一招招的剑式,在跟着一个假想的人作着永无止息的搏战。我每次发出—着杀手,对方居然都能躲,于是我就记下了他躲过的身法,并且改正我的招式。”

  “你的剑艺就是如此而精湛的吗?”

  “是的,那些身法有些很可笑,只有在梦中的人才能施展,有些还真有些道理,于是我进而修正我的剑式,使它们日趋完善。”

  “难怪你的剑一出手,都是些神来之笔,也难怪你的对手败在你的剑下,都心悦诚服,自承不如,原来你的剑式都是得自天成……”

  “没有的事,虽然我的不少招式都是在梦中得之,但是那梦中的对手实际就是我自己,他所用的各种招式身法都是我所能的,或是我用的,只是在平时,我从没有跟自己决斗过,所以只有在梦中尽量发挥了!”

  小笑道:“那么你还是做几天梦吧,看看自己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

  “那倒不必了。”豫让道:“这次我是做刺客,务求一击得手,真等到与人交手,已经太晚了。杀人的剑法都是很简单的,对准要害,一剑刺去即可,用不到再加练习,这几天倒是该跟你多聚聚,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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