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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原本就是个拙于言词的人,所以他只伸手出来,握住了小桃的手——这一握足胜千言万语了。

  大桃看看他们,神情显得有点异样,羡慕中带安慰。她高兴看到妹妹的终身与感情终于有了寄托,但也有点辛酸,因为她想到了自己。

  默然片刻后,大桃才道:“我今天是来送消息的,你们要找的智伯的头颅,已有了下落。”

  “啊!在哪里?”豫让放开了小桃的手,却握住了大桃的。这个消息对他言,是太重要了,因此他的手也握得很重。

  大桃淡皱眉头,豫让的手指像是五枚钢条,使她十分痛楚,但痛楚中已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满足。

  豫让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放开了手,没有道歉,他的眼睛紧盯着大桃,迫切的等待结果。

  大桃吁了口气:“在晋宫中,君侯在顶上弄了个洞,倒空了脑浆,把皮肉都刮掉了,又命一个巧匠用黏土跟彩漆塑成了智伯的形状,做成了一口酒杯。”

  豫让震悚了,这种报复的手段太狠毒了,死后侵及遗体已经过份,何况是用敌人骷髅来制成酒器。

  “我誓杀襄子,活时不成,死后作厉鬼也不放过他。”

  咚的一声,他的拳头捶在一根石柱上,是一根栓马的柱子,粗逾人臂,深深插进地下。这一拳,把石柱齐腰捶断,足见他这一拳用力之猛,可是他的手背也破了,鲜血淋漓。

  他心中的愤慨无法发泄,所以一点都不知道痛,手又朝第二根柱子击去,仿佛那就是可恶的赵襄子。

  大桃不知要如何去阻止他,吓白了脸。

  小桃却道:“你若是打伤了这只手,就得用牙齿去咬死襄子了。”

  这句话很有效,豫让用的是右手,这只手很有力,可以一击断石,但是若握着剑,更可以杀人,杀死很多的人。

  血肉之躯,打石头是会受伤的。豫让虚空一击,抽回了拳头。

  小桃接过他的手去,轻轻地按摩着道:“还好,骨头没有碎。爷!你的武功好,但不必如此表示的。”

  豫让长叹一声道:“小桃,谢谢你提醒了我,但是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气愤了。大桃,消息确实吗?”

  “这是我的男人说的,应该错不了!”

  “一个匹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恨!他太恨智伯了。上次,智伯把韩魏的密使绑送了来,拒绝了他们的联盟之议,襄子很安心,引智伯为心腹股肱,不但默许他扩地增兵,而且还把一些富庶的地区放弃了让给智伯。他准备跟智伯合作,雄霸天下,没想到智伯会率先反叛他。”

  豫让道:“智伯不是屈居于人下的人。”

  “这个问题我们不谈,我只是在陈述他怀恨智伯的原因。原本他在诸侯中,实力已是最强的了,智伯这一战,使他的元气大伤,而且还要受韩魏二处的勒索,他要求二国帮助,回军反扑,许下了很优厚的条件。韩魏原本是看他的脸色的,现在倒过来他们反而神气了,叫他如何受得了?”

  豫让默然了,他自己也是一个高傲的人,对于襄子的处境与心情,多少是可以了解的。

  默然片刻后,他才道:“人死不记怨。无论如何,他这样对待预伯是不对的。”

  “他说了,他要以此为警惕,警惕以往所犯的错误,就是永远不要相信有野心的人。现在他对自己境内的附庸、对自己手下的将领、家臣都十分注意,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壮大起来,免得威胁到他的安全。”

  豫让冷笑一声,却没有开口。这些事情已不是他关心的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

  “不能让伯公的遗骸受此凌辱,我要把那具头骨取到手,送去河东归葬。”

  大桃道:“预大哥,那恐怕不容易,襄子把那具头骨随时都带在身边。”

  “那只是酒器,难道他整天都饮酒的吗?”

  “那自然不是,只不过君候有个贴身的小厮,名叫兴儿,他就背着一个小木箱,箱中放着那具头骨,整天跟在襄子身边……”

  “他临朝的时候呢?”豫让问道。

  大桃道:“君侯临朝的时候,小厮也追随着侍立于帘后,君侯归寝,他就睡于寝室的外侧,而那口箱子,就放在寝室的桌上。如此这具头骨,可以说是跟君侯寝食与共了。”

  豫让深吐了一口长气。

  小桃为了减轻一点空气中的压力,笑笑说:“这不是对待仇人,倒像在侍奉祖宗了!”

  的确,每天每餐都沃以美酒,出行时要找个人提着,对待祖宗,也不会有如此的殷勤。只是襄子是以仇恨的心情而为之的,那就会令活的人感到不安了。

  尤其是豫让,他身受智伯的重恩,智伯的遣骸受着如此的作贱,真比一条鞭子抽在他的身上还要难过。

  “我一定要进宫去,把智伯的头骨取出来!”豫让痛苦的说着。

  大桃叹了口气:“没有法。宫中禁卫森严,你根本就进不去!”

  小桃眼珠一转道:“姐姐,借着姐夫的关系,也许可以把他介绍进宫里去做工,这不就有机会了吗?”

  大桃苦笑道:“这还是行不通的。”

  豫让也道:“不能这么做,那样会连累到介绍的人。”

  大桃道:“预大哥,你倒不必考虑到这一点。我跟我那汉子根本就没有情义可言,他跟陈总管串通一气的,故意坑害我父亲,来打我们姐妹的主意。陈甫迫害我们,他假装好人,说好听的话,使我不察,上了他的当。说起来他还是我家的仇人呢!能叫他受点罪,也算是报复行为。”

  豫让道:“话不是这么说,你们毕竟已成了夫妇。”

  大桃道:“预大哥,如果我真是那样打算,早就把你密告出去了。我这个人对感情不像妹妹那样执着,可是我也没那么好欺负。对我的汉子,我迟早都会报复的,因此我倒不是怕连累他,而是那样行不通了。”

  小桃道:“为什么呢?他在宫中的地位颇为重要,介绍一个人进去做工是轻而易举的。”

  “是不难。”大桃道:“只是襄子自从兵乱之后,元气大伤,财力支绌,他也要学智伯那样的节约用度,所以把宫中操作引役的人工都打发了出去。”

  “那宫中的事情由谁来做呢?”

  “琐碎的事情由各人自己动手,粗重的工作则由狱中的囚犯去做。每天早上,由典吏把囚犯押到宫门口,再由侍从人员带进去,分配到各处去做工,下午再押出来。”

  豫让道:“这倒好,可以省下一大笔工资。”

  “是啊!而且那些囚犯关在狱中无所事事,也是人力的浪费,这样正好是一举两得。”

  小桃叹道:“这么说来,进宫的机会就没有了?”

  “目前是没有了,慢慢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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