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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朱宗潜道:“现在已经到啦,我瞧你们竟还未知,才会有此一问。”门逵退了两步,转眼向四下打量,由于这一区皆是富家大户的宅第,所以除了正面的街道上车马不绝之外,在这侧面的横街上反而杳无人迹。

  门逵冷冷道:“原来是你要见我们。”

  朱宗潜摇摇头,道:“他就在这一堵围墙后面。”

  门逵露出怀疑之色,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不会突施暗算之际,唰地跃入巷子,旋即纵过围墙,落在那一片平坦旷阔的草地上。

  黑鹰史良首先从那一头跃过围墙,门逵亦跟着越墙而入。他们放眼一瞥,但见四下树木错植,若然有人隐匿此间,确实不易查出。猛听朱宗潜长笑一声,道:“在下先领教过两位的武功,再说别的。”

  黑鹰史良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小子,竟敢耍弄爷们,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朱宗潜打个哈哈道:“你说的如此暴戾凶恶,竟不怕旁人听去么?”这刻他虽然已在斗智方面占了上风,因为史良在他摆布之下,已留下了把柄。然而他心中却大感迷惑,只因眼前这两个人都显得极其高深莫测。那门逵本是最大嫌疑的人,可是史良却曾在无意之中露出“七煞秘笈”中的秘功绝艺。加上史良曾经三度败在卓蒙同一剑式之下,正与屈罗对康神农所说的相同。这么一来,史良又可能是沈千机的化身了?

  这个扑朔迷离的疑团实在不易澄清,甚且即使待会动手后,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擅长“七煞秘笈”中的绝艺,亦不能肯定他就是沈千机了。因为假如沈千机智谋深密无比,早就料到有一日可能在武功上露出迹象,因而让别人亦修习这部柲芨,自家却极力避免使用,则那查究之人很可能错认杭州作汴州。

  总之,他越向牛角尖钻入,就越是无法解决。然而事到如今,亦只好出手一试了。

  他迅即掣出长剑,又冷笑道:“你们哪一位先上来?”

  门逵向史良望了一眼,史良点点头,举步奔上前,厉声道:“你小心了!”他亦已拔刀在手,气势汹汹,竟把朱宗潜迫得退了两步。

  要知朱宗潜一向以气势坚强莫敌见长,但目下一则不宜使出看家本领,以致敌人一眼就瞧穿他的假面目。二则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事,这一分神,亦无法使气势坚如往昔。

  他想的是刚才门、史二人的动作之中,到底谁是发号施令的人。门逵先向史良瞧去,史良点头之后才奔出应战,却又变成好像是门逵用眼色支使他上阵出手一般。

  他却自知万万无法从他们的语言表情以及其他动作之中,查出任何端倪。因为这两人都是如此的老谋深算,配合的如此精密严密,即使是诸葛亮复生,想来亦将束手无策。

  黑鹰史良已迫到切近,朱宗潜双眉紧皱,心中被这许许多多的疑问谜团弄得苦恼不堪。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剎那间,朱宗潜猛可仰天大笑一声,唰地斜跃丈许。他的笑声之中充满了得意畅快之情。任何人一听而知,更别说门、史二人了。

  史良正因他笑得奇怪,才压刀不发,锐利地观察对方。朱宗潜又畅快地大笑两声,但觉胸中闷气全消,对头已有了着落,实是此生第一件酣畅欢愉之事。

  原来当他憋了一肚子疑团之际,猛可一道灵光照过心头,宛如在满天阴霾浓雾之中,突然艳阳普照,大地完全晴明开朗。

  他当时电光石火般忖道:“这两人虽是微妙难分,可是除了沈千机之外,谁能布置得成如此莫测的情况?由此可知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沈千机,亦即是罪孽滔天的黑龙头了。”

  朱宗潜想通了这一点,便是发出第一声大笑之时。他接着又想到这两人其实已经是一而二、二而一,已不能分开。因此,他的对象将是两个而不是一个,这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都曾是黑龙头……因此,他又大笑两声。

  这便是朱宗潜何以身处这等险恶危急的局势,仍然先后连笑三声,显示出心中欢愉畅快的缘故了。

  江湖上无数高人都一直无法查究出“黑龙头”的来历,而他朱宗潜不但已弄清楚,甚至进一步连“沈千机”的底蕴,“狼人”的秘密等等都弄明白了。

  这真是值得他骄傲之事。不过,眼前这两个敌人非同小可,他若然应付之际略有差池,定必血溅当场无疑。

  以朱宗潜的功力智谋,这刻马上突围逃生的话,并不如何困难。这是因为他还有一步好棋随时可以动用,敢情在那数丈外的树后,铜面凶神佟长白埋伏不动,单等他暗号一发,便即行扑出。因此,朱宗潜纵是被对方困住,冲不出重围。但有佟长白出手相助,情势自然大不相同。他考虑到的问题是佟长白一旦出现,则史、门二人便可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这么一来,朱宗潜他欲想设计在某一个场合中揭破门、史二人的真面目之举,决难成功。

  这一点方是关键所在,他若不使龙门队高手们相信门、史二人就是“黑龙头”的化身,则以后想替师父洗脱“狼人”罪孽之时,便将遭遇极大困难。

  黑鹰史良提刀迫上,狠狠道:“你笑什么?”

  朱宗潜不假思索地应道:“世上之人都想查出黑龙头之秘,你们自然亦不例外,我告诉你们,本人便是真真正正的黑龙头了。”

  史良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厉声斥道:“放屁,你是黑龙头的孙子。”

  朱宗潜接口道:“你们凭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史良道:“就凭这个!”说时,扬一扬手中的长刀,又道:“你若不先露两手,说什么都等如放屁。”

  朱宗潜提聚全身功力,抱元守一,手中长剑摆出门户,冷冷道:“这话有理,动手吧!”他摆的门户乃是“乾元剑法”中的绝招,气度森严高峻,谁也测不透其中的奥妙深浅。

  门逵道:“史老三小心一点才行,这厮可真不是等闲之辈。”他直到现在,才敢判断这个奇异的敌人机智绝世。适才种种抢先一步的防备动作,完全是由于他机智过人,而不是巧合。因此,他赶快发出暗语,教史良全力攻敌。他们搭档了几十年,练就了许多联手绝招。这一句话暗示一种手法,对方却听不出一点破绽。

  朱宗潜自从出道以来,机警绝伦,智计百出。尤其是面对强敌之际,不肯放过任何抢制机先的机会。他虽是不曾从门逵这一句话中参详出言外之意,但他却不肯让史良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出,星飞电漩间,已凌厉无比地攻了三招之多。

  史良用尽了全身本事,总算抵住对方的三招。饶他身经百战,武功高强,这刻也不由得心惊胆寒不已。

  要知朱宗潜的剑法竟有一种异常的压力,使对方在难于招架之时,心理上大受压迫,泛起无法力敌的意念。否则以黑鹰史良这种高手,焉会心惊胆寒不已?

  朱宗潜第四招尚未发出,蓦然跃出战圈,长剑连挥,叮叮叮数声微响过处,几宗体积微细的暗器落在草地上。敢情他掠出战圈这一瞬间,门逵竟一声不响地施展阴毒暗器偷袭。他远在两丈以外,但仍然使用这等细小的暗器,可见得他功力何等高强了。

  门、史二人此时亦十分震惊于朱宗潜的老练缜密,只因门逵在这等形势之下出手暗袭,极罕得有人竟会防备得及,何况事实上也很难抵御,认真讲究起来,必须是武功超卓之士,而又一直都注意着门逵的动静,方能办得到。

  朱宗潜如旋风疾卷,迅即扑入树木之内,他在胜势上风之际,突然撤退,此举又大出对方意料之外。因此,直到他隐没在树林之内,门、史二人这才醒悟扑去。然而已迟了一步,朱宗潜全无影踪。他们追扑之时,可不敢有丝毫大意,假如朱宗潜埋伏在一侧,突然冲出猛攻,他们也受不了。因此之故,他们只搜查了几丛树木,便齐齐作罢,退回到草地上面。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紧接着许多道人影出现在墙头。门、史二人大为震凛,心想对方敢情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目光到处,竟是龙门队一众高手,除了先前欢宴时见过诸人之外,还多了一个身量魁伟,方面大耳,气概威凛的六旬老者。

  欧大先生大声问道:“那厮几时逃掉的?”

  门逵道:“只逃了一会工夫,说来当真惭愧,那厮是什么路数我们还未摸出,却让他寻隙逃跑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寻思这一群高手何以会急急赶到此处?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这厮滑溜得紧,不然的话,咱们今日非让他露出真面目不可。”

  门逵接口道:“巷外有个人曾被那厮暗算,我们乃是因此而动手的,只不知那人是生是死?”他把暗算那个跟踪而来的东厂好手之事,推赖在朱宗潜身上,正是死无对证,众人不信也不行。

  冯天保应道:“那人业已气绝身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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