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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宗潜支吾道:“在下平生不愿领受任何人的恩惠。倒不是对计香主见外。”心中想道:“我现在受了你的恩惠,将来若是对付你,定要落个恩将仇报之名。”但这话却不能从实说出。

  计多端劝了多时,朱宗潜仍然坚执不允。其实计多端大可以趁他功力全失之时把他绑起,强行施术,待他武功增长之后便行吸取,岂不是手到拿来,十分容易?但由于他平生多疑,信不过那长发老人的话,所以须得设计使朱宗潜显示出功力才能相信。他将准备两种绳索,一种是普通粗绳,但也须得功力极是深厚强劲之士才能震断。

  一种是特制之索,谁也无法挣断。这样当他试出朱宗潜的真力大增之后,再度绑上,朱宗潜便再也挣不断了。

  两人正在谈话,忽听外面传来林盼秋的声音,她提高声音询问可不可以入房。计多端笑一笑,向朱宗潜低声道:“林姑娘初时诈作瘖哑,但本坛通晓医道,当时一瞧便知是假,故以后她开口说话,我一点也不感惊奇。”

  朱宗潜根本忘了这回事,被他提起,这才感到奇怪,心想她何故要装哑?在江湖上行走时岂非十分不便?

  只听计多端又道:“本坛可不知道她从何学会那种清楚流畅的手语之法……”当下大声应道:“林姑娘请进来。”

  林盼秋那张微带忧郁的面庞出现在两人眼前,计多端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一劝他服下此药,并且答应让我助他增长功力。”

  他扼要的说出经过,林盼秋不经思索便说道:“朱先生应当接受人家这番好意才是。”

  朱宗潜不好意思坚拒,只微微摇头而笑。

  林盼秋道:“我虽是踏入江湖不久,但也知道出门甚难,若然武功高强,就可以免去许多顾虑。”

  这话明明是暗示朱宗潜说:若要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要须武功高强才行,更不可抱病在身,应当把这怪病治好了再说别的。

  计多端把手中丹药交给她,道:“烦你好好的劝他,此药服下之后,明日早晨才完全解去以前的药力。”说罢一径走了,但门外仍然有人看守。

  林盼秋把丹药送到他唇边,哀求地道:“朱先生服下此药吧!”

  朱宗潜被迫无奈,只好张口含住丹药,却不吞下,在她掌心写道:“我有如此这般的苦衷,是以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林盼秋轻轻道:“他当真是个大坏蛋,怪不得你顾虑。可是你若是坚执不允,虽然他不杀你,但那禁果的奇怪力量迟早会杀死你。”

  朱宗潜固执地摇摇头,用手指在她掌心写道:“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受他之恩。”

  林盼秋对他这等态度一方面佩服,但另一面却甚焦急,正在筹划说词劝他,忽见他露出十分奇异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啦?”

  他苦笑一下,道:“那两颗丹药不知不觉中已经溶化了。”

  林盼秋大喜道:“这真是老天保佑,你既是服过他的丹药,只好答应他啦!”

  朱宗潜沉吟一下,用手指书写道:“我怀疑这人有深的用心,恐怕不仅止使我感恩而不出头干涉有关你的事情,定必尚有别的图谋。”

  她面上红晕微现,在他掌心写道:“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关心。”在她这末一个处子而言,这话已是很露骨的表示。

  但朱宗潜却不曾体会到,沉思半晌,又写道:“那少帮主欧阳谦的为人怎样?”

  林盼秋答道:“他年轻潇洒,对我彬彬有礼。我们是在风陵大路上碰见的,他一直跟着我,用种种理由逗我说话。走了几日,便到了洛阳。他苦苦留我在洛阳再住几日,因为他有急事在身,大概三五日就可办妥,然后再陪我南下。他走了之后,我便离开洛阳,谁知便有那些银衣大汉拦阻,我初时不知道是他的部属,用那断肠剑刺杀了几个。逃到山中,便碰见了你……”

  朱宗潜忖道:“听她口气,那欧阳谦竟不曾报出身份,这一点倒似是英雄豪杰的行径。倘若这欧阳谦为人不错,只是计多端心坏的话,我更不可受他之恩,免得日后被他利用。”

  正在想时,只听林盼秋低低的道:“说也好笑,那欧阳谦根本无从跟我交谈,因为我一路上都装做哑巴……”

  朱宗潜问道:“为什么呢?你从何处学会手语?”

  她道:“我在埋春庵时,大家一年难得说上一两句话,没有人大声的笑,连微笑也难得一见。通常有事都爱用手势表达,所以不知内情之人站在庵外的话,一定以为庵中没有活人。唉!我真向往那种平静无波的日子。谁也不去计算时间。谷中没有生长过一朵花,终年都阴阴冷冷的。”

  朱宗潜打个寒噤,心想:“这等日子何等难熬,而她还向往这种生活。怪不得她眉宇间总是流露出愁郁之色,原来过的是这等没有欢笑毫无生气的日子。”他越是多了解一些她的身世,就越是对她增多几分关切。

  一个银衣大汉走入房来,躬身道:“请林姑娘返房安歇。”

  林盼秋只好离开,回房歇宿。

  朱宗潜自个儿默想了一会,便习惯地调息炼功。猛可发觉真气已能提聚如常,甚是疑惑,想道:“今日我屡次运功,都无法提聚起真气,难道是那丹药已经生效?但若是此故,那计多端何以又说明晨才生效力?”细想一阵。记得今日虽然屡次提聚不起真气,但隐隐感到一次比一次接近恢复常态。

  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行之时,比往日坚凝流畅得多,当他专心一志的用功时,突然间,这股真气贯通了玄关秘锁,但觉浑身真力充弥饱满,迥异往昔,登时心灵大震,险险走火入魔而当场倒毙。

  原来大凡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当他打坐运功之时,最忌的是心神分散,激烈的悲喜更是危险。朱宗潜幸而逃得大难,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行用功,卧倒床上寻思道:“我自从一个月前误服那野果,每日寒热交集,昏迷多时。但回醒之时,发觉内力大有精进,许多以前觉得十分艰深难使的剑法,都变成得心应手。前日以竹代剑刺杀那三个银衣帮好手之时,已试出果然功力大进,连我自己也几乎难以相信。眼下之事,更是希奇,尝闻师父言道,打通玄关秘锁,乃是炼武人苦苦追求的最高境界,纵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之士,也须痛下数十年苦功才有希望。据他老人家所知,凡是打得通这玄关秘锁之人,俱是当今盛名赫赫的高手,寥寥可数。他说我虽是天资特异,举世罕睹,但也须苦炼一二十年方能达到这境界。这样说来,那计多端所说的话竟然不假的了。可是这禁果的灵效自应在我痊愈之后方能发挥才对,为何此刻突然生效?”

  许多疑问涌上心头,左思右想,无法解答,不由得记起计多端提及的那位精通医药之道的大国手,心想:“若是有机会拜见,定可从他口中弄个明白。”

  殊不知这些疑问连那长发老人也没法解答。只因朱宗潜在昏迷寒热中,得到林盼秋拥抱,她乃是纯阴之质,无意中正合解救禁果反应之法。这刻他已痊愈了大半,纵是再得不到解救,也能迅快恢复。

  过了一夜,翌日早晨他用功之后,便时时刻刻盼望林盼秋出现,自己却不曾觉察这等心情的根源。直到辰巳之交,门上铁板一响,出现她那对澄澈乌亮的眼睛。

  他大喜道:“你起来得很早啊!”

  林盼秋笑道:“我早就起床了,但怕你还在睡觉,所以不敢太早就惊动你。”

  朱宗潜心中甚是受用,忖道:“原来她一清早就想过来跟我说话,唉!我们被软禁此地,心情委实太闷了。”

  林盼秋问道:“昨儿的丹药生效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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