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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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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海棠忽然打个寒噤,道:“陆局主,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陆廷珍道:“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你问吧!” 祝海棠道:“我……我听说女人有卖风的传说,只不知你们男人便又如何?” 陆廷珍是何等人物,听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晓得她其实想问的是什么,当下说道:“我们若与女人接触,这个女人多半逃不了这种厄运,所以我们没有一个敢出来玩,而且连我们自己人之间,也严禁男女交往……”他停歇一下,又解释道:“因为一来我们若是破了色戒,恶疾随时有发作出面的可能。谁也不希望恶疾发作见不得人,对不?第二,我们若是有了男女之情,不免生儿育女,而这恶疾却会一代代永远传下去的,所以万万不可生育。” 祝海棠越听越怕,道:“但男女之防,有时也很难控制得住呀!” 陆廷珍道:“不,我们都控制得住。你要知道,我们那些人,几乎个个都遭受过放逐的凄惨,六亲断绝,真是比死还难过,所以大家都很小心。此外,大家都时时感到活下去是一种莫大的负担,所以对死都不大害怕,甚至很愿意了结这悲惨的一生。” 他这几句话,又解开了一个大谜团,当年燕云十八铁骑等人个个视死如归,外人眼中实在觉得不可解,谁知里面竟有这种原因。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点声音。陆廷珍眼角瞥见,骇了一跳,因为他的秘密,又多一个人知道了。他转眼望去,那张床铺上的人用被连头蒙住,是以无法辨认。 祝海棠走过去,蹲下来侧耳聆听什么,然后才回到陆廷珍面前。她面色有点黯然,道:“他叫我告诉你,请不要担心,因为他活不久了,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陆廷珍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这个蒙头而卧之人居然能洞悉我的心事,可见得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陆廷珍想,再从祝海棠面色看来,她分明十分关心这个人,可见得关系不比寻常。“他究竟是谁?为何自称快要死了?是不是祝海棠的心上人?” 只听祝海棠又道:“他又问你,公孙元波现下在什么地方?” 陆廷珍道:“就在北高峰后面的山坡上。” 祝海棠欢喜之色流露无遗,道:“啊!他离我们不远呀!” 床上之人忽又发出一点声响。祝海棠又过去聆听,之后回来向陆廷珍道:“还有三件事要请教的。第一件是公孙元波对付的可是方胜公?” 陆廷珍讶道:“对,你怎生猜得到?” 祝海棠不答又问,道:“第二件是沙天放死在方胜公之手没有?” 陆廷珍心中一动,骇然地望住床铺。他心中已隐隐知道这人是谁了,便道:“没有,沙天放险险被杀,但现在得公孙元波之助,可能全力杀死方胜公。” 祝海棠道:“第三件是公孙元波会不会染上了恶疾?” 这个问题使陆廷珍也为之一怔,答不上话来。据他判断,公孙元波有可能已经染上了恶疾,除非他和俞翠莲不曾发生肉体关系,可是以俞翠莲这等一代尤物,公孙元波能把持得住么?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祝海棠整个人傻了,听陆廷珍的口气,虽然不敢肯定公孙元波有问题,但至少也有可能。 她像是掉在冰窖中似的,浑身冷得发抖。她暗中编织的美梦已经破灭,剩下来只有狐疑不安和害怕…… 陆廷珍缓缓走到床边,把被子拨下来丁点,登时看清了这个人。 原来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她真可怜,现在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当日的美艳,一丝儿也找不到了。 他退后两步喃喃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做的。” 冷于秋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陆廷珍。他的形象也使她大吃一惊,这个男人难道就是曾使她动过心的那一个陆廷珍么?唉!现在谁也不必怜悯谁了,大家都向着同一归宿前进,而且那么接近,几乎可以听到死神的声音! “不要紧,陆廷珍,坐下来谈谈吧!”她缓缓伸出手,在床边拍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陆廷珍不知不觉举手遮面,道:“不,我不能靠近你。” 冷于秋道:“那有什么打紧?反正我已活不了多久,还在乎你的疾病么?坐下来,别放在心上。”她声音虽弱,但是很坚决,显然神志很清明,深知自己寿元已到了极限,所以反而不用担心任何事了。 陆廷珍坐下来,心头充满了感激,道:“我虽死无憾啦!冷于秋,谢谢你。啊!坐在这儿好舒服啊!” 冷于秋道:“告诉我,公孙元波染患此疾的机会大不大?” 陆廷珍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实在太美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抵得住她的诱惑?” 冷于秋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假使只有这一点,那么他有很大的机会不至于染上恶疾。” 他们谈论到这里,祝海棠已放步飞奔出去。她心中空空洞洞,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她已决定不必对公孙元波存有任何幻想,因为她终究尚有疑惑,但听了冷于秋这样判断,又很替公孙元波欣慰。冷于秋的判断素来十分准确,这是她可以深信和依赖的! “我且去偷偷看他一眼,然后我回来埋葬庙里这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是皈依佛门,青盘红鱼了此一生!” 这个决定正是使她心灵空空洞洞如释重负之故,每个人碰上事情之时,有了结局,不管是好是坏,必定会松一口气。祝海棠正是如此。 *** 在平坦的山坡上,晴空如洗,阳光遍地。 公孙元波盘膝坐在一方大石上,他头顶全身冒出光气,就像是烈日晒在沙上时所幻现的光气一般。但在周围十丈以内,空气中充满了无声之声,好像有千万种不同的声音,但细听又自寂然。 在他对面三丈外的一方大石上,也趺坐一个人,头秃而胖,闭目运功,额鬓间汗珠涔涔而下,显然在这无声之声的包围中,正受到可怕的煎熬。 这人正是一代魔君方胜公。他的确不同凡响,在公孙元波抢救之际,竟一举杀死了沙天放。当然他得付出代价,那就是他竭尽全力毙敌之时,同时被公孙元波施展出的“三十三天声闻神功”困住了。 这个魔君的武功已炼到金刚不坏的地步,是以若想取他性命,倚仗兵刃实在极不容易。故此公孙元波使出秘传神功,宁可损耗真元,也不使用刀剑。 祝海棠到达时,这一届天下无双的龙争虎斗恰恰已到尾声。只见方胜公大吼一声,在大石上突然滚起两三丈高,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公孙元波长长透一口气,用衣袖拭拭汗珠。他那英俊的面庞上,看得出欢欣兴奋以及雄心勃勃的样子。京师里还有很多事要他去料理,至少东厂高手们还须靠他诛锄…… 他四望一眼,很肃静,甚至很荒凉。“但是我还没有时间可以休息啊!”他转念寻思之时,起身跳落石下。“因为奸党方面可能不顾一切发动阴谋,东宫太子很危险。为了国家,我得赶快回去保护他。” 于是,他看了方胜公和沙天放的尸首一眼,怀着满腔爱国忠忱,大步行去。 不过儿女之情仍然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如梦如幻的往事,就像日子一样,一去永逝,可是这涩味,却使人生变得充实丰富,回味无穷。 他向湖上的青山挥手作别,只留下一声叹息,便转身投入茫茫人海中……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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