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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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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元波讶道:“啊!陆局主,你的伤势很重么?” 陆廷珍苦笑一下,道:“不要紧。你不必管我,小心别让方胜公逃过了今日的诛伐。” 公孙元波慨然道:“你放心,我马上过去。” 陆廷珍道:“我须得赶下山去,找人疗治伤势,所以不能留下为你助威了!” 公孙元波道:“等一等。刚才鬼见愁董冲所问的,我也很想知道。陆局主,你为何采用这等手法呢?你分明已占了上风,再斗下去必可杀敌制胜,何须硬挨他那一掌呢?” 陆廷珍深深吸一口气,振起精神,道:“他如果不是这样想,便不会被我诱入圈套送了性命啦!” 公孙元波道:“话虽如此,可是你可以改用别的战术呀!” 陆廷珍苦笑一下道:“我……我等不及了……” 他丢弃了长剑,向公孙元波挥挥手,大步向山下走去。山下松涛万顷,风和日丽,景物至佳。陆廷珍却以惨淡的眼光瞧着这一切,烟风云树种种景色,都行将在他生命中消失了…… 这位天下镖行中的第一人物走了十七八丈,脚步渐见踉跄。他没有沿着下山道路行去,忽然拐个弯,向茂密的树林中钻去。在密林中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他的心脏好几次都要停止,但陆廷珍却不断地对自己说道:“不行,还不够深不够远,我现在不能死,不然的话,人家会发现我的尸体……我现在还不能死……” 又不知走了多远,陡然间眼前一亮,突然开朗。陆廷珍一只手抓住胸口,一面喘息一面放眼观看。只见自己已出了密林,前面一片长长的斜坡,底下是个狭长的幽谷,一道溪流蜿蜒流过了谷地。在溪流右方,有一间石砌的庙宇,后面一进的屋顶,大部分屋瓦已经坍破了。 陆廷珍摇摇头,心想:“唉!我想横尸在没有人烟之处,谁知道这个愿望也这么难达到。” 他继续行去,速度缓慢,很久才走到庙前。“这座荒庙如是没有人居住,我便死在此地又有何妨?”他一面想,一面拾阶而登,来到庙门口。 庙内的景象使他十分失望,因为在左角有一张床铺,躺着一个人,被子盖住全身,面貌看不见,不过却可知道是个女子。他轻叹一声,目光在神案前停留一下,因为那儿好像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可是仔细一瞧,却全然没有人。 陆廷珍浑身乏力,真想坐下来,就这样死掉,不要再苦苦支撑下去。但他咬咬牙,拒绝就此放弃挣扎,慢慢地掉转身子,拾阶而下。 他刚走落平地,眼前一花,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这个女子来势诡异,忽然出现,宛如鬼魅一般,当真使陆廷珍大大吃了一惊。 他马上认出这个黑衣女子,就是三尸教的祝海棠。这个女孩子他只见过两面,可是由于公孙元波的关系,所以后来把她的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祝海棠定睛看了陆廷珍一眼,忽然面色如土,骇然退了两三步。但她马上就恢复常态,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陆廷珍嘴巴动了一下,正想回答,他打算讥讽这妖女几句,因为她居然会不认识鼎鼎大名的镇北镖局局主陆廷珍,岂非笑话之至?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却突然用两只手掌摀住了整个面庞,生像要遮掩收藏起来一般。 “滚开!”祝海棠喝道:“快!快滚!不然姑奶奶立刻取你性命。” 陆廷珍不是不想放步逃走,无奈胸口的剧痛以及真气消散殆尽,使他气力衰弱,做不出快速动作。 祝海棠怒声道:“好啊!你敢要赖,姑奶奶就杀了你!” 陆廷珍阻止她出手唯一最快的方法,只有用言语了。他仍然低着头,双手掩面,道:“祝海棠,你不要太急,也不必害怕。” 他一叫出名字,祝海棠就愣了,果然没有出手,只道:“奇怪,你认得我?但我的朋友中,没有一个是患你这种恶疾的呀!” 陆廷珍道:“我是陆廷珍,你可记得?” 祝海棠大吃一惊,道:“什么?你是陆局主?那么你满面红肿,眼睛也变了颜色,竟是生麻风恶疾了!你为何这般样子?” 陆廷珍双手不肯放下,低着头,道:“你没有看错,我的确患了恶疾,来到南方,便提早发作了。” 祝海棠骇得退了一步,叫道:“吓?你的话可是当真?” 陆廷珍道:“当然是真的。我马上就要死了,本想找个无人之处一死了之,谁知在这等所在碰见了你!” 他武功之高明,祝海棠素有所闻。“假如这个人突然凶性发作,杀人灭口,却当真不好斗。”祝海棠想着,脚下不禁又退了两步。 陆廷珍不必瞧看,也知道她后退之故,也了解她心中的惊惧,当下说道:“祝海棠,我用公孙元波的下落作酬,请你做一件好事。” 祝海棠一听到公孙元波的名字,芳心一阵颤动,忙道:“你要我帮忙做什么事情?” 陆廷珍道:“我死了之后,请把我深深埋在地下。” 祝海棠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忽然一阵凄惨。这个男人本是天下镖行中第一人物,在京城中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锦衣玉食,富比王侯!同时他也是有名的潇洒人物,风度翩翩,这是人人皆知之事。谁知他今日竟落得这等形状,唯一的要求只是把他的尸体能深埋地下。他今日的死法,简直比一条野狗还不如,说出去真是没有人会相信。 “好!陆局主,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死么?不能医好吗?” 陆廷珍苦笑一声,道:“这等恶疾,也许三五百年之后有药物可以疗治,但现在却不行。武功越高之人,就越是长期处于危险边缘。像我利用药物和武功之力压制了许多年、只要稍一松懈,或是负伤损耗了真元,这恶疾登时就发作了。” 祝海棠道:“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想……” 陆廷珍摇头道:“不,没有法子可想了。我到了南方,已经感到不妥。刚才的一场苦战,我损耗真元过甚,是以无法再压制恶疾。后来一受伤,更没有法子可想啦!” 祝海棠问道:“你的对手是谁?竟能使你苦战负伤?” 陆廷珍谈起这件事,忽然豪气勃发,道:“便是那鬼见愁董冲,这个人你当然知道的。” 祝海棠大吃一惊,道:“原来是他,结果怎样呢?” 陆廷珍道:“我虽是把他杀死了,但自己也负了伤,落得这般形状。” 祝海棠讶道:“啊!鬼见愁董冲已死在你手底了?” 陆廷珍傲然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若是在北方,天气寒冷,我不要分心对付体内恶疾的话,哼!董冲纵是舍命相拚也未必能伤得了我!” 在他这些话中,祝海棠已明白了他为何一直在北方居住以及把势力发展在北方之故。至于他手下那些神秘人物,当然也就是为了麻风恶疾之故,所以笼上了一层神秘外衣。 陆廷珍惨笑一声,又道:“祝姑娘,我死后若是尸体曝处荒野,很可能让世人受害,所以要你帮忙深埋地底。” 祝海棠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既然你身后尚且有传染可能,那些活着的人,我意思是指贵镖局的人,岂不是十分可怕?” 陆廷珍道:“他们诚然可怕,但我们处置得法,只要一日不发作,就一日没有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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