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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祝海棠道:“若是回到神坛,你就不仅成为行尸走肉而已。”

  公孙元波又问道:“如果我受这妖灯所制,便仅是心神受制而已么?”

  祝海棠道:“是的,而且由于你失去了个人的意志,心无所惧,一旦奉命出手,武功比你现在还要高出很多倍。”

  公孙元波寻思一下,认为很有道理,当下又道:“你三尸教中,有多少心神受妖灯制驭之人?”

  祝海棠道:“只有一个。”

  公孙元波道:“何以只有一个,难道没有合适之人可用?”

  祝海棠摇头道:“那是因为这等神灯驭心之术,亦有不少禁忌。例如你如为我所制,那就只将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因为此术极为珍秘,除了教主之外,便只有我得过传授。”

  公孙元波“哦”了一声,对这个秀美的少女,心中敌意淡了许多。他道:“这样说来,你们三尸教仅有的一个心神受制之人,乃是三尸教主祝神娘,亦即是你母亲施术而成的了?”

  祝海棠道:“正是!”

  公孙元波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具有如此妙术,却不多弄几个人做你的奴隶?莫非心神受制之后,还可能反叛么?”

  祝海棠道:“那倒不是,而是此术施展之时,不但禁忌甚多,危机重重,并且还有一个困难,那就是受术之人定须神志清明,且愿意合作,不予反抗,方可成功。一个弄不好,施术的人反而遭殃,动辄有丧命之虞!你想想看,有这许多的凶险艰难,岂是容易一试的?若不是遇上一个认为万分值得的人,谁肯轻易冒险?”

  公孙元波恍然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文章。我居然蒙你看中,甚感荣幸。只不知你目下施术不成,有没有危险?”

  祝海棠愁泛眉梢,道:“当然有危险啦!”

  她用下颔指点地上的油灯,又道:“此灯的火焰,目下与我心灵相合,一旦熄灭,我的生命之火亦随之而灭了。”

  公孙元波吃了一惊,道:“这等生死大事,你说来却轻松得很呢!”

  祝海棠苦笑一下,才道:“你要我怎么办?哭也没有用呀?”

  公孙元波问道:“要如何才能解得这种危难?这盏灯迟早都会熄灭的呀!”

  祝海棠眼中射出愉悦之光,嗫嚅道:“你不把我当作邪恶之人,我十分感激。”

  公孙元波道:“别说这种不关痛痒的话,咱们先解决问题要紧。”

  祝海棠道:“只要此灯灯油点尽而灭,我就没事了。”

  公孙元波道:“换句话说,若不是油尽而熄灭,你的性命不保了,对不对?”

  祝海棠道:“是的。”

  公孙元波道:“那么咱们把此灯藏起来,既不被人看见,亦不让风吹灭,这么便可渡过难关了。”

  他转眼四望,立刻又道:“来,把柴草堆起来,将灯放置在墙角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忽然如此紧张,但他隐隐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妙,必须迅速行动争取时间。

  祝海棠和他挤到这间小屋子最里面,把墙角的柴草清除,腾出一块小小的空间,以便放置那盏油灯。

  公孙元波道:“我站在这里,你去把油灯取来递给我。”

  祝海棠依言行去,公孙元波又道:“小心点,可别掉落在地上。”

  话声未歇,突然一条黑影挟着一阵怪风卷了进来。那盏发出绿光的油灯倏然熄灭。公孙元波心头方自一震,便已感到祝海棠变软的胴体投入自己怀中。他心知不妙,歉然地把她抱紧。

  黑暗中一阵劲风向公孙元波扑到。公孙元波鼻中还嗅到一阵强烈的奇怪的气味。他一嗅而知这是兽类的气味,是以挥掌扫拍之时,并不按照对付人类时的部位出手。他铁掌到处,扫中了一件坚硬的物事,发出“砰”的一声,接着就是猛犬负创的惨号,以及犬身落地时的声响。

  公孙元波虽是一掌奏功,但自己亦被那头恶犬劲厉沉重的冲力震退,脚跟绊着一堆柴草,仰面一跤跌倒。

  公孙元波在身形摔倒之际,心念电转,掠过两个意念。一是这头恶犬无疑是一种狞猛灵警的恶犬,不但擅长追踪,同时亦特具神力,才会把他这么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震退,只不知它伤势如何?另一个意念是须得尽快逃出此屋,以免被敌人所困。故此当他方一倒地,便又一掌扫击在墙上,“蓬”的一响,木屑纷飞,墙上已出现了一个洞穴。

  他背脊着地之后,缓住势子,正要翻身起来,以便从洞穴窜出,但还未翻起,猛见屋内突然变得很明亮,转眼瞧时,原来是一支长达一丈的钢枪,枪尖处火光耀眼,从门口掷入屋内。

  公孙元波本能地把覆盖在他身上的祝海棠抱紧一点,并且打消了从洞穴窜出之意。因为他情知自己一旦翻身而起,门外之人定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躺在地上事实上亦好不了太多,一来敌方带有恶犬;二来在他与门口之间的柴草不多,无法掩蔽他和祝海棠的身形。

  公孙元波旋即恢复理智而发现这些劣势,不禁为自己那种鸵鸟式的本能反应而感到好笑和不安。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沉劲的口音,道:“好家伙,又跑掉啦!”

  公孙元波听出此人语气中含着愤怒之意,似乎不是诈语,心中大奇,忖道:“此人难道看不见我们?”好在他这个晚上奇异之事见得多了,正所谓见怪不怪,姑且相信门口的人看不见他们,仍然躺着不动。

  门外稍远处另一个人应道:“哦?那么快?咱们的狗呢?”

  门口人恨声道:“大黑倒在地上,不知死了没有?”

  门外立刻响起三下短而急促的哨声,一时听不出是哪一个人发出的,屋后数丈外随即也传来哨声,遥遥相应。

  公孙元波一听而知,对方已发动四面包围的埋伏,以哨声告诉屋后那一面的同党,叫他们注意拦截逃人,由是后面亦传来哨声相应,故此他深信这不是诡计圈套。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躺在地上也看得见门口的人影,为何那人竟看不见自己?尤其是屋内十分明亮,地方又小,谁都能够一览无遗。

  他沉住气不动,只见一个高大的人提刀进来。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屋角瞥扫,一径俯视着地上,道:“厉害!大黑脑袋迸裂,已经气绝毙命啦!”

  门外人道:“那厮在黑暗中竟能一掌击中大黑脑袋,难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视物的本事不成?”

  已入屋的大汉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条恶犬,受袭之时,出掌必定太高而被大黑咬伤,可是大黑向来闷不作声,行动如风,那厮发觉受袭之时,焉能得知是一头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厮必有夜间视物之能。”

  门外的人道:“那厮的迹踪似是尚未查获,所以四下没有一点声音。这回若被他逃出咱们的包围,大黑又已丧生,咱们便再也无法追上那厮啦!”

  那支掷入屋内的钢枪已收回去,同时那个进入屋内的大汉亦走出门外,因而变成外面光亮屋内黑暗的形势了。公孙元波透了一口大气,坐了起身,满腹狐疑地向外查看。

  门口的两人在火光之下,连面貌也给他看清楚了。只见那个不曾入屋之人年约四旬左右,眼光锐利而含威棱,身穿夜行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弧形利剑。

  公孙元波但觉此人面熟得很,用心一想,突然记起此人正是早先带着一队锦衣卫士在城门口搜查过往人车,后来又把车夫小六子和陈家媳妇捕走的李队长。此人的机警冷酷,公孙元波印象甚深,所以目下虽然装束完全不同,还是被他认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小六子以及那个秀丽的陈家媳妇,登时涌起了满腔仇恨,反而忘了逃走之事。

  李队长恨恨地道:“这公孙元波真有一套,无怪东厂方面,连冷仙子、董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个高大汉子道:“李大人放心吧!凭咱们锦衣卫之力,要抓一个这等年轻没有经验的小伙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东厂方面,听说连三宝天王方胜公大人也给惊动了。”

  李队长嘘了一声道:“别提到他老人家。”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咱们那么多的人手,居然还没有发现那厮踪迹,真想不通他是用什么方法逃出咱们的包围网的?”

  高大汉子道:“他可能还潜伏在包围网中,咱们再搜一搜如何?”

  李队长道:“咱们有一度借那大黑之力,得知这厮已落在咱们包围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踪。耗时甚久,咱们才追到此地。大黑之死,证明它果然找到了公孙元波,然而这厮正像上一回一样突然消失了。依我的看法,此人早已远扬千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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