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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黑衣妇人道:“一个人务须当机立断,方能立足于世,你最好别三心两意。”她声音一歇,便举步行去。那两个少年一声不响,跟在后面。

  但见他们三人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也就是宽广的后园的一道门户。黑衣妇人打开锁头,推门而入,转眼间木门再度关好,这一行三人,踪影已隐没在围墙之内。

  周老大有点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后门发怔,他不知道这个黑衣妇人和那两个少年是谁,可是这些人已给他一种强烈的神秘诡邪之感。他心中一阵凉飕飕的,暗自忖道:“这种古怪之人,就算没有通行银牌,我也断断不敢向她动手。”

  过了半晌,他才恢复如常,目光转到谭老二面上,接着狞笑一声,提杖行去。

  他才行出两步,蓦地感到有异,当即停步回头看去。目光到处,只见公孙元波提刀屹立六七步之外,面含冷笑,死盯着他。

  周老大登时发觉形势大为不利,因为这公孙元波不但武功高强,难以为敌,同时自己对谭老二的负义狠毒行为已经做了出来。假如谭老二今日不死,自然变成了他的死对头。

  他心念方转,公孙元波已冷笑道:“周老大,刚才那位黑衣妇人说得对,你应该当机立断才对,但早先你没有杀死谭老二,现在已来不及啦!”

  周老大双眉一耸,杀气腾涌。公孙元波提刀逼去,也自涌出一股强大森厉的气势。但他那机伶的脑袋却掠过疑念,心想:“这厮明明是败军之将,何以比起先更见剽悍?”

  周老大“呼”的一声跃起七八尺,青竹杖“飕”地扫击上盘,动作之快,有如闪电。公孙元波挥刀架时,猛见周老大青竹杖一提,连人带杖从空中掠过,身子迅急坠向地面,根本这一招竟是虚的。这时他虽是晓得敌人要使出压箱底的杀手,却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招式,一时无法预作绸缪。

  那周老大的青竹杖向地上一戳,人还在空中时,已停止了前坠之势。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呼”的一声,这个高高瘦瘦之人,竟然蜷作一团,疾如劲箭般向公孙元波射去,霎时已到了他面前。

  公孙元波已无法考虑,挥刀疾劈,甚至已不知道劈向敌人什么部位,因为周老大不但身形蜷缩,还带着旋转之势。这真是他平生所见最奇怪的招式,急切之间,全然无法顾到武功上攻守进退的法则了。

  只听“锵”的一响,公孙元波手中之刀已被对方杖头击中,虎口一热,脱手飞坠尘埃。原来那周老大蜷成一团扑到时,手中之杖已变成横持当中之势,两头突出那么两三尺光景,利于近身挑扫,两头都可使用。再者他乃是主动之势,这一记怪招他已修习多年,极是精纯不过,是以这一杖挥扫之力,强大无伦。公孙元波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也支持不住而告兵刃脱手。

  就在长刀挥开之际,周老大双腿一蹬,踢中了公孙元波的肩头,把他摔开六七步,直到背脊碰到墙壁,方才停止。只见这时周老大也跟着扑到,持杖疾冲迅戳,势道劲猛。公孙元波侧闪两步,躲过了这一杖。

  周老大面含狞笑,他深知对方目下已完全落在下风,因为公孙元波手中没有兵刃不说,并且还挨了他一记硬蹬,肩间必有剧疼,大大削弱了战斗之力。故此他已是十拿九稳,必可立毙敌人于杖下。

  只见他杖势有如风车般旋转,另一端向公孙元波劲扫。

  这周老大并不指望这一扫就可以杀死敌人,因为对方终究是高手之流,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在这等至为恶劣的形势之下,挣扎个三招两式,可不算希奇之事了。果然公孙元波又一闪身,避过了这一杖。

  这时公孙元波背靠着墙,身子歪斜着,竟是被对方逼得失去了重心。这是武家大忌,犯者不死必伤。

  周老大口中已发出狞笑之声,翻杖再度扫击。他双手分握杖身当中,故此这根长杖等如两根短杖一般,迅快追击,利落顺手。此是棍法中常用的手法,利于近身博斗。他杖势还未使出,公孙元波竟也使出怪招,突然向他猛撞。

  原来公孙元波身子重心虽失,可是他后背靠着墙壁,故此他屁股一拧,便借墙壁之力,向对方猛撞。

  周老大胜算在握,进退如意,“唰”地退了三步。

  公孙元波还未站稳,右手不知打何处摸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刀,顺着前倾之势,迅急划去。周老大冷笑声中,以双手当中那一段杖身,封架对方刀势。

  他心知只需略略一架敌人短刀,随即化作擒拿手法,定可把这个已无法站得稳的对手,结结实实地给他一记生活,准备打得他骨头断折,失去一切抗拒之力,任得他收拾宰割。

  短刀和杖身一触,发出“铮”的一响。这时周老大猛可骇得魂飞魄散,敢情他手中那一根五金铸成的长杖,被公孙元波手中的短刀斩断,宛如快刀割草一般,毫不费力。

  他惊骇的不是敌刀斩钉削铁的威力,而是他根本没有时间想到这一点。原来公孙元波一刀斩断了敌杖之后,继续不停向他胸前划落去。

  周老大哼了一声,胸前已被敌刀划开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这都是因为公孙元波重心全失,整个人仆向地面,手中之刀便顺势剖划,才弄了这么长的一道伤口。

  公孙元波这一跤摔得真不轻,但他身子一着地,还是强忍着晕眩和疼痛,迅即滚开数尺。周老大身上喷出的鲜血,居然不曾沾上公孙元波。

  胡同内除了谭老二之外,已没有站着之人。公孙元波侧眼望着数尺远的尸体,一时无法爬起来,只好陪着那已经死去的周老大躺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工夫,公孙元波总算恢复了六七成气力,当下爬了起来,把手中的短刀插回鞘中。这把短刀,他乃是绑在小腿上,用裤管遮住。如是常人,当然很难拔出,但他指劲何等厉害,拔刀时根本就连裤管都给抓破,故此不但快速,同时敌人亦不知他刀从何而来。

  他长长透了一口气,面上反而流露出沮丧的神色,暗暗忖道:“我今日对付周、谭两人,全靠庞公度赐赠的三宝以及那颗灵丹,内力增强了不少。如若不然,我今日万万难逃大劫。若问何以有此惊险,不外是我武功还是太差了,所以别说冷于秋这等当代一流高手,我无法抗衡,即使是周、谭这等无名之辈,我也不能凭仗真实武功取胜。”

  这个念头使他十分自卑自怜起来,接着又寻思道:“我虽是矢志以身取国,不惜一死,可是假如死在像周、谭这等无名之辈手中,真是死得一钱不值。我何不设法抽点时间,使武功有所精进?”

  他自出道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深感武功未精,须得赶快进修。在他心中,也有了一个比较的对象,那便是东厂三大高手之一的无情仙子冷于秋。只须精进到可以赢得她的地步,大概此生就够用了。

  谭老二还是像木头人一般靠墙而立,公孙元波过去略一查看,发现那周老大的点穴手法甚是普通平常。当下出掌连拍他三处穴道。谭老二“啊”了一声,不但能够出声说话,并且也能动弹了。

  谭老二暗中动功一试,发现穴道仍然受制,无法提起丹田那口真气,故此他虽是能说能动,却不能施展武功拚斗。

  他率直地道:“公孙元波,你救了咱老谭一命,这个大恩咱一定要报答的。你就算不另行点我的穴道,咱也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公孙元波反而不好意思,道:“我并没有认为你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话虽如此,事实上他另行点穴之举,却是这等用意。

  谭老二岔开这个话题,沉痛地道:“周老大的手段,真教咱寒了心。唉!我和他一道出生入死,并肩奋战,熬到今日还没有死在关外的原野中,却想不到他会反面无情,为了一点银子,不惜加害于我。”

  公孙元波道:“这个人的确可怕得很。”

  谭老二道:“咱从今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啦!”

  公孙元波道:“那也用不着变得这么偏激。这世上的忠臣烈士以及仁孝侠义之人,还是多得很,况且一般的人大都属于善良,像周老大如此恶毒无情的,就算是日日刀头舐血的行业中,也很少见。”

  谭老二摇摇头道:“不,为了钱财出卖朋友的人,咱见得多啦!可是以周老大与我这等交情,实在没想到他也能对我下手。你说咱能不寒心么?”

  公孙元波道:“你们一开始之时,就是基于利害一致而联合在一起,目的只为了生存下去,并不是由于感情,亦不是为了共同的信仰结合在一起,所以当利害冲突时,难免会有这种可怕之事发生。”

  他笑了一下,又道:“当然我也承认周老大这种人,实在是恶毒得世间罕见。别的人经过长久的交往之后,总会生出感情,对不对?”

  谭老二连连领道,道:“咱正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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