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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冷于秋道:“你这话就俗了。固然陈酿美酒使人快意,可是在这等郊外小居,有黄鸡白酒以助谈兴,亦是一种乐事,谁还讲究是不是美酒呢?”

  公孙元波耸耸肩,忖道:“假如你是我的密友,则踏青郊外,小憩村肆之中,自是赏心乐事。可是现在我是被俘之身,哪有闲情逸致,与你浅斟低酌?”

  他没有说出来,当先向那间酒肆行去。这家酒肆内居然还有四五个酒客,但从他们的装束举止看,俱是附近的庄稼人,或是过路的小商贾。临近河边的座头甚是干净。肆内火炉熊熊,他们一进去,便觉得十分暖和。

  他们在靠河边的干净座位落座。公孙元波道:“若不是天寒风大,在这儿凭窗远望,景致一定甚佳。”

  冷于秋道:“我们又不怕冷,何不打开窗子?”

  公孙元波道:“别人一定会觉得冷,还是不要打开好。”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我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此了,我是不管别人冷不冷的。”

  公孙元波道:“如果你坚持要开窗,我打开就是。”

  冷于秋道:“打开吧,别人如果忍耐不了,叫他们滚蛋。”

  公孙元波动手打开窗,果然就有人说话了。那人大声道:“这么冷的天,还开什么窗?”

  另一个人接着道:“是呀!不怕冷的到外面去,别连累人家受冻。”

  冷于秋瞧也不瞧那些人,却以清晰得人人皆听得到的声音道:“元波,哪一个再多嘴,就过去给他一个耳光。”

  那些人起先都愣了一下,及见公孙元波没有应声,看来大概是虚声恫吓而已。再说,看公孙元波的样子,虽然年轻体壮,但一表斯文,又似是富家子模样,若说逞凶打架,似乎不是这一类人。

  最先开口的人道:“这话好没有道理!人家天冷饮酒取暖,你们却打开窗子,让冷风灌入来。”他说得倒是挺心平气和的,并没有挑衅意味。

  又有人接口道:“是呀!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冷于秋冷冷道:“元波,打他们耳光。”

  她的话人人都听见了,故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公孙元波身上。

  一个店伙赶紧赶过来,堆着笑打拱作揖,道:“两位贵客来点酒吧?”

  冷于秋道:“不要酒来这儿干什么?”

  “是的,是的,小店还有点下酒小菜,有冻肉,有鸡子、豆腐干……”

  公孙元波道:“都切一点来,你们有什么酒?”

  “小店自酿的刀烧,还可入口。”那店伙的态度非常好,接着又道:“这天气您两位不觉得冷么?”

  公孙元波瞪他一眼,道:“少啰嗦!去把酒菜拿来。”

  店伙连连答应,但眼睛却直向打开的窗子望去,面上现出一片为难之色。

  公孙元波反而觉得心下过意不去,便向冷于秋道:“算啦,咱们把窗子关上,好不好?”

  冷于秋不作声,只管向窗外眺望。从窗子飕飕灌入的冷气,使得穿着单薄的店伙打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搓手作出取暖的动作。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快去把酒菜取来,还有就是劝他们忍耐一下。”

  店伙只好走开,一面打酒,一面低声跟那些客人说话。公孙元波耳尖,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店伙当真是央求那些熟客人忍耐,而那些人也没有怎样说,都等如答应了。他在这一点,可就看出这地方民情淳厚善良,而做买卖的亦极能敬业,对光顾的客人,不管怎样,都是和颜悦色笑面相迎,使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他又知道冷于秋将不肯罢休,虽然没有什么道理,可是她大概是想使他难堪,强他作不愿做的事。

  片刻间,那店伙送了酒菜来,态度非常殷勤。

  冷于秋却冷冷道:“元波,两记耳光还没有勾销。”

  店伙一听,可就愣了,深心中也不禁冒火,暗想:“这个标致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窗子已经不关了,还不能饶人?”

  公孙元波第一个反应也是气往上冲,感到她实在太过分了,不合人情道理。只是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一下子就过去,代之而起的是经过理智过滤的反应。他迅快忖道:“冷于秋才智绝世,人情事理如何不懂?既然她做出如此乖谬的行为,当然有她的道理存在。”当下站了起身,举步向那几个客人行去。

  那店伙急忙抢过来,连连打拱作揖,道:“大爷万万不可,小的给你叩头。”

  公孙元波眼光凝注在那些人面上,口中却道:“那是小姐的意思,这两个耳光非打不可。”

  那些客人全都变了面色,而这时公孙元波也看清楚了发话的两人,一个是庄稼人打扮,年纪约四十余,身强力壮,相当老实;另一个则是个小商贾打扮,面长而黑,也长得十分健壮。他们一共是六个人,分坐三处,但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壮健,单是这等外形形势,就足以吓阻任何横蛮之人。

  公孙元波忖道:“是了,这些人第一点可疑的,是个个均有壮健如牛的体魄;第二点,他们的表现虽然很淳厚老实,可是这里头没有一个人的样子是真正浑沌老实之辈。换言之,他们外表上虽然显得老实,但细察之下,这些人都是不简单;第三点,庄稼人哪里会在这等时分悠闲饮酒?”他因而明白了冷于秋本来谈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无理生事,敢情是想察看一下这些人的真正来路,瞧瞧他们究竟聚集在这儿干什么?

  那个小商人打扮的已经站起来,抱拳道:“在下等早先不知道小姐和公子不是平常之人,故此多有得罪……”

  公孙元波不让他说完,便道:“现在赔罪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看在你知机求情的份上,你和那个说过话的人,各人自行打一记耳光,我不动手便是。”

  他这话比辱骂还要气人,那个小商人面色一变,道:“好,你动手试试看。”

  公孙元波举步步行去,面前一张桌子挡住去路。他随手一拂,那张坚硬木头做的桌子,像纸絮一般应手飞开,简直毫不费力。他这一手,显示出他的气力,实在惊人之极。因为乡下的桌子虽是较为粗糙,却十分坚实沉重。普通的人可能用全力还难搬得动,而公孙元波一拂之间,就把此桌好像是纸絮一般拂开了。

  小商人跳出座外,准备应战。他的身法灵便迅快,一望而知修习过武功。

  公孙元波道:“敢情是练过几手的,怪不得胆敢违抗了。但你一个人不行,把那一个也叫来帮忙才是。”

  那个庄稼汉跳出来,怒道:“你们实是欺人太甚!”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好呀!也是个练家子。”

  庄稼汉道:“不错,我练过几手乡下笨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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