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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公孙元波怀着疑团,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忽然中止,抬头问道:“是不是大小姐预先吩咐过这个问题?”

  紫云微笑道:“当然是啦!要不然婢子有这么大的胆子作主么?”

  “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教人莫测高深。我已回答是在城里过夜,但这个回答,对她有什么用处呢?”

  紫云道:“这个婢子也不知道了。”

  公孙元波摇头惋惜道:“你家大小姐,实在是才智绝世的才女,可惜天公不仁,让她长得这么难看。”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女面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惋惜之意,与他说话的口吻完全不相干。可见得他心中所想的,与他口中所说的,根本扯不拢。换言之,他实是假装惋惜,事实上却是观察对方的反应。由于他这个试探手法用得不着痕迹,是以紫云、丹枫二女猝不及防,却同样泛起含蓄的笑容。

  公孙元波忖道:“如果大小姐真的很丑,她们当然会同意我惋惜之言。但现在看她们的反应,可见得大小姐并非真丑。”

  公孙元波马上心安理得地开始扒饭。因为他虽是输了一着,但亦捞回了一票。如果不是捞回了一点,他这顿定难下咽。

  紫云碰了丹枫一下,道:“我瞧我们又出了纰漏啦!”

  丹枫一点不慌,道:“不要急,大小姐已说过,我们若是与他见面说话,必定会吃点亏的。她既是早就晓得,谅必没有大碍。”

  公孙元波闷声不响,扒完三大碗白饭之后,才摸摸肚子,道:“你们的菜不但烧得好,连白饭也比别人的香。”

  紫云不禁笑道:“这是你肚子饿而已,我们还时时嫌做得不好呢!”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饭菜都是厨子做的,而且这个厨子不是固定跟随着你们的。进一步推测,这一艘巨舫亦不是大小姐私有之物了。”

  紫云瞠目道:“一句话你就猜出这么多的事情,我们只好不跟你讲话啦!”

  公孙元波笑道:“你们办不到呀!试问如果不跟我讲话,又如何能从我口中得到大小姐想知道的答案呢?”

  丹枫忙道:“我们少跟他啰嗦,赶快请他入箱,免得出事。”

  公孙元波皱眉苦笑道:“别这么快行不行?我才吃饱,便要我屈在那密不透风的棺材里。”

  丹枫道:“不行,跟你在一起,我们的风险太大了。”

  “我不说话就是了,行不行?”

  紫云摇头道:“丹枫说得对,你还是屈驾进箱里去吧!”

  公孙元波无可奈何地起来,走到箱边。紫云把箱门掀起,他便自行躺着移入去,接着箱门关起,还有插闩落在臼中微响。他从缝隙中望出去,但见紫云和丹枫把几上的残饭剩肴收拾好,走出舱外。

  天色尚早,不是行动的时候,所以他极力抑制逃走的冲动,想道:“大小姐的确是才智盖世之人,所提的问题,平凡得教人无可推测。唉!这大名城人烟稠密,我随便在哪儿都能藏上一夜而不致被敌方搜出。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她自是晓得,但为何还要问我是不是藏在城中?”

  这个问题,一直到黄昏时,尚未获得答案。而这时船身突然晃摇震动,外面也传来种种吆喝之声,一听而知是巨舫起航,水手们用气力时的呼叫声。公孙元波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此船开行,加上夜色,我定可逃生无疑了。”

  好不容易才熬到天色全黑,公孙元波下了决心,一掌按在箱门上,暗运内力一震,微响一声,插闩已断。他迅即滚出,先跃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虽有脚步之声,却不是向这边行来。他回身一跃,落在窗下,当即把窗户略略推开一点,向外窥看。

  冷风从窗缝飕飕灌入来。公孙元波嗅到冷风的气味,便已晓得此船已经在河中驶行,而目光到处,也恰好看到远处的满城灯火隐约闪耀。那是大名城,相柜已经十余里之遥了。

  公孙元波估计一下形势,更不怠慢,稳快地推开门窗,人已蹿了出去,像一支箭般向水面疾射。

  当他身形没入水中之时,只发出很小的声音,亦不曾溅起水花。可见得他的水上功夫相当高明。

  巨舫上没有一点动静,显然公孙元波滑溜敏快的动作未被发现,不过在桅顶上悬挂着的一盏红灯,忽然转变为黄色,并且似乎被江风吹得直晃起来。但大体上来说,不论是船上也好,岸上也好,都没有一点异状。

  公孙元波在水底潜泅,一口气就出去了四五丈,这才冒上水面换气,同时查看四下动静。

  冰冷刺骨的河水使他感到麻木,奇寒难当。公孙元波连忙运一口真气透过丹田,激起三昧真火,顿时驱寒逐冷,四肢百骸均有暖意。如是普通的人,在这等奇寒极冻的河水中泡上一下,非得立时冻僵不可。公孙元波虽是可以运功御寒,但仍然不能持久。

  到得岸边,回头望去,但见那艘巨舫顺流而去,已经又驶行了半箭之遥。他安心地舒一口气,但觉这一下恢复自由,简直像做梦一般,容易得叫人难以置信。在黑暗中,这个英俊的青年抖肩笑了一下,忖道:“我的运气向来不错,虽是濒临死亡边缘,仍然让我躲过大劫。哈!大小姐你一定想不到吧?”

  此时夜风吹拂过他湿透了的身子,使他机伶伶地打个冷战,连忙暂时收起满心得意欣喜之情,放开脚步,向前奔去。他必须借奔跑以使身体发热,抵御阵阵刺骨的奇寒。同时也顺便找一处人家,看看能不能借到衣服替换。

  对于大小姐追上来的可能性,公孙元波认为微之又微。因为船只一直在行驶,又是在河中心,是以两岸的任何地点都可以着陆,完全无法估测。不过他饱受训练,对此仍然不敢大意,依然机警地时时留意后面的动静。

  大约奔出十余里,到了一处村庄。但见此庄倒也人烟稠密,大约在千户以上。高大宽敞的屋宅,竟有数十家之多。可见得此村相当富裕,或是出过不少显贵人物,方有这许多高大的第宅。

  公孙元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尚有灯光的,过去拍门。果然有人来应,并且如他之愿,给他换了衣服,供他宿处。这等情形并不希奇,不论是素封大户,抑是小康之家,都会时时行个方便,收留过路之人。

  公孙元波略略睡了一觉,天明时向主人家道谢辞别之后,便匆匆上路。他去得很急,中午时分已赶到巨鹿。在巨鹿打过尖,便躲在茅厕中,把靴边的皮面撕开,从夹层中取出一张银票。之后,他到街上找到一家银庄,兑换银两以及几张面额较小的银票,就赶到骡马行去选购坐骑。

  要知他虽是身怀武功,练就了陆地飞腾之术,脚程甚快,但这等赶路功夫,只有在晚上施展才行。如是大白天一路飞奔,自是惹得行旅侧目,这么一来,消息将很快被大小姐手下打听到,所以他想赶路,只好借重脚力。当下策骑急驶,所取的方向正是直指京师。饶是他身强力壮,擅长赶路,但也费了两天之久,才抵达京师。那匹牲口,已经显出筋疲力竭的样子。

  公孙元波让它缓缓而行,转到宣武门外大街,在一家专卖香烛纸马的店铺门口停住。

  店内出来一名伙计,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接过缓绳,一面牵马行开,一面道:“林老爹在里面。”

  公孙元波急急跨入店内,柜台内有个老人,推开手中的算盘,抬头望着这个青年人,含笑道:“你来得甚快,杜平才到了不够一个时辰。”

  公孙元波瞧着这个红光满面的老人,急急问道:“林老爹,杜平在哪儿?”

  林老爹发出和蔼可亲的笑声,道:“杜平在后面胡同的木楼上休息。元波你别急,他一路上很平安,没有一点问题。我们早已仔细盘问过了。”

  公孙元波透一口大气,宽慰地道:“那就好了,我先找他谈谈,回头再来陪您。”

  林老爹挥手道:“好,好,你去吧!”

  公孙元波马上回身出店。林老爹的面色突然变得很严肃,慈祥的眼睛射出锐利智慧的光芒。

  他寻思了一下,便离开柜台,走到后进的一个房间内。那儿有两个中年人正在谈话,见林老爹进来,都赶快起来,态度十分恭敬。

  林老爹道:“你们从暗门出去,王义你到后面胡同去,公孙元波刚刚赶到,正前去找杜平,你的任务是盯着他。”

  王义面上浮起迷惑之色,道:“公孙元波也会有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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