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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虽然目下处身于这样一个狭窄黑暗的箱子中,但是公孙元波的心情已经大为轻松。一来他已经恢复功力,而对方竟然尚不知道。其次,他昨天已把情报──老胡为之殉职的──送了出去。这件情报的内容非同小可,乃是皇储集团这一方,推测敌人的一个大阴谋时,其中一个重要环节的根据。由于这件情报,遂得以证实敌方整个阴谋,从而可以及时布置应付。敌方的阴谋内容说起来虽是十分曲折,一言难尽,但最后的结果却很简单,那便是置太子于死地。

  皇储集团已查到不少线索,加上一些可靠的情报,分析之下,晓得敌方有发动一项谋害太子的行动迹象,而且看来似是在宫内展开。换言之,敌方将假手皇帝,废去太子。皇储集团估计得出宫中有哪些人可能具有这等力量,自然这些人均是万贵妃支持的太监,但问题却出在无法确知是哪一个人发动。只知道有一件事迫使此人非发动最恶毒的阴谋手段以加害太子不可,所以皇储集团动员了全部力量追查内情。他们必须得知详细内情,才能够对症下药,设法化解大祸,甚至反击敌人。

  在皇储集团这一边,只不过是从种种迹象和情报数据中,推测出这么一个阴谋的轮廓而已。在证实这件事,实在是既困难而又非得办到不可的。

  公孙元波在接获命令,要他冒险接应老胡时,方始得悉这件事的内幕,所以他现下的确为了自己完成了任务而感到轻松愉快。个人的安危生死,在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似乎已无足轻重了。

  他的思绪像风中的游丝飞絮似的,漫无目的地飘扬,突然间停在那个油纸信封、还用火漆封口的“情报”上。这薄薄的一个信封,就是双方不惜动员全部人力,也不惜牺牲一切以抢夺到手的“情报”,竟不知是什么物事,这是公孙元波感到遗憾的事。他寻思道:“据说这件情报可以揭开一个大谜,若是被对方夺了回去,则整个事件最要紧的一环便告中断。唉!越是如此重要,就越耐人寻味。究竟是什么物事?我虽已设下疑兵之计,但原件能不能平安送达京师,仍然是使人担心的问题。”他这么一想,突然感到不安起来,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亦为之烟消云散,换上沉重与不安。

  外面悄无声息,公孙元波侧耳听了一阵,忖道:“现下船只靠泊在岸边,反而不是逃走的理想时机,但我须得早作准备,以便一有机会马上逃出去,便去协助传递情报的小杜。”

  他小心翼翼地从囊中取出一把小刀,刀锋薄而锋利。他找到一道合适的缝隙,便用刀锋刺戳。很快地那道缝隙已变作足以透过目光略略窥见外面情景的一道小缝。早先虽然也透入微光,但却无法窥见外面的情景。

  外面是个小舱房,他早先被带入来时已经看在眼中,现在从缝隙中窥看出去,至少可以知道有没有人在房中。此外,他的目光尚可望见正对面舱壁上的一扇窗子。窗户支了起来一半,透入强烈的光线,还可以听到波涛荡漾拍岸之声。

  公孙元波矍然望着那扇窗户,忖道:“窗外就是码头了,我只要蹿得出去,就可回到自由广阔的世界中。只不知外面有没有人守卫?”但逃走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因此他禁不住要尝试一下。

  第一步是设法逃出这个像棺材似的木箱。他伸手轻推一下,从细微的震动中,得知箱门是掀起的,闩销的地方,自然是靠地面这一边。

  公孙元波暗自微笑一下,忖道:“大小姐未免自负过甚,居然不搜我的身子。不然的话,我这副特制工具被她搜去了,这刻就无计可施啦!”

  他忖想之际,从囊中另外摸出一个扁扁的长方形铁钾,打开来之后,手指摸索在铺垫着厚绒的盒内,从一排金属的精巧工具中,选出他需要的。他先用一把薄得无可再薄的钢片锉刀,找到箱内下方的缝隙,毫不费力就插透过去,然后往中心点,也即是设有闩销的部位伸了过去。直到锉刀边缘碰到阻碍,公孙元波轻轻抽动两下,听到锉刀在金属上剉锯的声音,便确知闩销必在此处。接着他抽出锉刀,从另一头如法炮制,插入缝隙之后,向闩销这方移动,直到碰着闩销,才轻轻抽剉两下。听到了金属被剉之声,这才停下来,研究下一步用什么手法弄开闩销。

  他从两边试过当中的闩销之故,便是要确定这个闩销的大小,从而推测出是哪一类的闩销。这是相当精巧复杂的一门技术,因为闩销种类甚多,又随着地点和物体形状而发生变化,形形色色,是以虽有特制工具,但仍然须推断得正确,手法巧妙,才可以无往而不利。

  他想了一下,由于这是一枚陷入臼内的竖立形状的插闩,外面不须加锁,因为箱内之人既无法伸手出去拔开插闩,亦无法在里面挑起此闩,故此相当牢固安全,除非把箱门撞开,否则实在是难以弄开。

  公孙元波微笑一下,决定利用钢剉。因为此闩是隐藏在门板中的,故此不会粗大。不过在剉的时候,仍然有点讲究。但看见他使用这把钢剉,只向内抽拉,以免屑梢跑到外面,被对方进来时发现。同时抽锉了几下之后,就用另一块具有磁性的钢片,把细屑吸起,都收放在箱中。一切弄得十分干净,不留一点点痕迹。不久,他将工具完全收起。这时箱门的插闩已经锉去十分之九,只剩下那么一点点还连着。

  幸亏他没有完全锉折,因为不久丹枫就走进来,而且还有紫云。她们打开箱门,没有发现异状。一阵饭香肉香,扑送入公孙元波的鼻子中。

  紫云把窗户开起,丹枫则将公孙元波拖出来,道:“公孙先生饿坏了吧?”

  紫云外面吩咐道:“把舱门关上。”

  外面大概是侍卫,应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女将饭菜摆好在几上。公孙元波席地而坐,看看这些精美而又浓香四溢的小菜,以及热腾腾的白米饭,实在是馋涎欲滴,肚中饥肠咕咕直叫。

  丹枫道:“公孙先生举筷之前,婢子还有一句话奉告。”

  公孙元波不便现出难看的样子,还装出一个微笑,道:“丹枫姑娘请说。”

  丹枫轻轻叹口气,道:“大小姐吩咐说,这一顿饭不能让公孙元波白吃。正与你到饭庄吃饭,须得付账的道理相同。”

  公孙元波道:“那也使得,只不知价钱如何而已。”

  丹枫道:“大小姐倒是没有开出价钱,只请公孙先生自行给付。”

  公孙元波沉吟一下,道:“这倒是不易使人满意的难题。如果付得太少,你家大小姐可能嫌我小气。如果付得太多,她亦不以为是慷慨大方,却在暗中笑我是瘟生。”

  “那怎么会呢?”紫云第一次说话,她见公孙元波一直不瞧她,态度不大友善,故此忍耐着不开口,直到现在,方始开腔,“只要你付出代价,大小姐必无话说。”

  公孙元波皱皱眉头,不理睬她,向丹枫道:“这样好不好?你去问问大小姐,她要什么代价?反正她心中有数,晓得我这等浪迹江湖之人,一两天不吃饭,也算不了一回事。”

  丹枫摇摇头,道:“不必去问她啦!”

  公孙元波讶道:“难道你可以代她作主出价么?”

  “什么出嫁不出嫁!我又不是老得没有人要的老姑婆,这婚嫁之事,不用你担心。”

  公孙元波知道她是故意乱扯一气,当目光无意中落在那些菜上之时,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丹枫噗哧一笑,道:“你肚已雷鸣,一定很饿了,是不?”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想道:“这肚子真可恶,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紫云道:“公孙先生,小婢提出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一个字,就算是你付了帐,如何?”

  公孙元波并不急于吃饭,倒是很想知道她提出一个什么问题。当下点点头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紫云大为得意,含笑道:“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在城里过夜?”

  公孙元波反问道:“前天夜里?就是我在妓院,第一次见到你家大小姐的那一夜么?”

  紫云道:“是的,就是那一夜。”

  公孙元波考虑了一下,才道:“是。”

  紫云作一个手势,道:“先生请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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