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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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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京笑道:「笨蛋,那麼遠的路,誰耐煩跑?隨便買他一二十本就是了。」 阿烈怕他生疑,只好裝出很高興地買了一本嶧山碑,一本曹全碑,一本宋篆千字文,一本肚痛帖以及一本鄧石如篆書弟子識等。然後一道去吃飯,原來又是一天逝去。他們這一日到那家常去的飯館子、阿烈心中暗喜,也很緊張。他正在大箸大箸的猛吃蔥爆羊肉之時,忽然感到祁京情形有異,舉頭望去,只見四個勁裝大漢大步走入店中。他們體格強壯,舉止矯健,尤其是那股昂首闊步的神氣,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而且已頗有點真功夫在身。這四名大漢呼酒叫肉,坐在鄰桌上,高談闊論起來。阿烈側耳聽去,彷彿聽到他們言談中提及祁京之名。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些人一定是何先生指派來的。」 當即丟下筷子。向祁京道:「祁大叔,我又鬧肚子了,我去解個手。」 祁京嗯了一聲,道:「快點回來!」 阿烈站起身,耳中聽到一個大漢笑聲嘲罵「祁京那狗娘養的」,又是「北邙派徒有虛名」這種話。當他走向前面時,祁京已經向他們發話,道:「喂,朋友們見過祁京麼?」 一個大漢道:「見過,那廝外號赤練蛇,大大有名之人,誰知道卻是個膿包。哈!哈……」 祁京目光在他身上一轉,道:「兄弟也是練過武功之人,我看老哥你練的必是鷹爪功之類的重手法,對不對?」 那大漢訝道:「尊駕真有眼力!」 祁京面色一沉,道:「我的眼睛雖然有點不妥,但還不礙事。」 那大漢忙道:「尊駕切勿誤會,兄弟說您瞧的出我練的功夫,這一手很高明!」 祁京冷冷道:「我現在也用鷹爪手法,去叉你的脖子。你瞧,就是這樣……」 話聲中離座而起,探身過去,伸出右手,緩緩向那大漢咽喉抓去。 那大漢待要出手封架,但祁京五指變幻無常,每每早了一步對準敵手封架之勢,如若對方如此出手封架,這隻手首先就得受制。因此那大漢心中雖想封架,但沒有一招發得出去,反倒變成愣瞌瞌地任得敵手迫近,旁邊的人,不明其理,見他伸長脖子,似是等對方來抓、都極是迷惑不解。但他們又不便插手,這叫做黃鶴樓上看翻船,只能乾著急而已。轉眼間祁京手勢加快,閃電一般叉住對方的喉嚨,那大漢動彈不得,兩眼翻白,鼻中發出嗯嗯之聲。祁京聲冷如冰,道:「無知小輩,睜大眼睛看看,老子才是北邙門下祁京。」 此言一出,那些人都十分驚訝,說不出話來。祁京放鬆手,那大漢連連喘氣,一面伸手揉摸喉嚨。祁京轉眼逐一瞪視他們,然而他那對鬥雞眼太不爭氣,使別人完全弄不清他在瞧誰,自然也失去威脅的效力。左方一個大漢道:「您者如若是祁前輩,那麼我們午間碰見的那廝,必是假冒您的大名,假如前輩不見怪的話,在下很想見識貴派名震天下的『絞纏十式』,只不知前輩可肯露個三招兩式?」 祁京哼一聲,坐回椅上,道:「很好。你即管起身出手!」 那大漢遲疑一下,道:「如若前輩指教。似乎須得到外面寬敞無人之處才行。」 祁京哂道:「本門這等手法,即使全身被綁,但只要有一條手臂可動,即可克敵制勝,何須另尋地方?」 那大漢被他輕蔑的態度激起了怒火,霍地起身,道:「前輩小心了!」 只見他坐馬吸氣,突然一拳猛擊,直取面門。這一掌勢足力雄,風聲勁厲、顯然是擅長拳腳而又內外兼修之士。祁京見他拳力沉雄,手法奇奧,心中暗生悔意,因為這個大漢分明出自名家門下,造詣不凡。假如自己大意失手,一世英名,從此斷送,實在很不值得。但目下已成騎虎之勢,但見他右手迅速抓去,動作逾於閃電,但那條手臂卻顯得很軟,勁道柔韌。那大漢吐氣開聲,硬是撤回了拳頭,猛跨一步,化掌斜劈,這一掌才發出,似是發覺無懈可擊,頓時又換踏方位,改為擒拿手法攻去。此人一口氣動用三種手法,變化了六七招之多,終未得手,但也不曾被祁京五指絞纏著。四下之人一陣騷亂,那大漢全神貫注對方,突然一掌當頭劈落,奇快絕倫。誰知祁京比他更快,五指已搭住那人手腕,冷冷道:「滾蛋!」 猛一甩手,那個大漢脫手飛開去,撞翻了三四張桌子,碗盤墜地,發出一片破裂之聲。他終於以「絞纏十式」中的一招「神猿摘果」,把那大漢制住,把他摔了一個筋斗,其餘的三個大漢,都大驚失色,匆匆扶起同伴,又向祁京道歉告罪,並且也賠償過店家損失,這才匆匆離開。他們大失面子,自然不能在此店繼續進食,不足為奇,但祁京等了一陣,見阿烈全無影蹤,心下立覺不妙。他不動聲色,低聲吩咐一個堂倌到後面看過,果然不見了阿烈,當下冷笑一聲,忖道:「這四個大漢分明是早有預謀,吸引我的注意力,以便擄走阿烈。假如阿烈不是去解手,他們就設法約我出去,可讓他們的同黨下手擄人,但阿烈偏偏前去如廁,給了他們一個絕佳機會……」 他獨自想了一陣,心中並不著忙。原來大凡是擄劫之事,目的動機,定可循種種線索追查出來。何況他後面尚有七大門派撐腰。實是不愁對方敢把阿烈怎樣,假如他不是動了收徒之心,他可能連追查工夫也懶得做了。誰知道這一件公案,竟然全無線索可尋。數日之後,七大門派的高手都展開調查搜索,仍是一無所獲。阿烈那天晚安然抵達馮翠嵐的秘密住所,蟄居了三四天。不過他從那天晚上之後。也一直沒有見到馮翠嵐。他本來打算把箱子裡的秘密告訴馮翠嵐,可是她一直沒有回來,阿烈閒著無事,每天只好跑到花園晒太陽,澆水剪花,消磨時間。這馮府中有幾個下人,日常的起居飲食,都照顧得十分妥當,阿烈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過這等舒適的日子,確實十分愜意,天天在花園消遣,然而過了七八天,他就感到十分無聊了。這天他在後花園中,正在修剪海棠。突然間一個人從院牆外探頭入來,向他招呼一聲。阿烈舉目望去,竟不認識此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要知馮翠嵐離開時,切囑咐過他萬萬不可與任何陌生人見面,更別要說交談了,這一點就算馮翠嵐不說,阿烈也知道。因此,那個從牆外探頭出來的陌生人,實在把阿烈駭得亡魂皆冒。他圓睜雙眼。宛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牆外那人泛起笑容,道:「孩子,別怕,我是你的鄰居,我姓言。」 阿烈定定神,但見此人鬚髮皆白,和顏悅色,不過那對眼睛,卻閃射出銳利的光芒,與平常的龍鍾老人大是不同。阿烈此時也不得不開口應對,道:「我叫阿烈,言老伯,你那邊可是涵香園?」 言老伯喜道:「原來你也知道,我見你天天在園子裡,敢是很喜愛花卉麼?」 阿烈自是不能告以內情,所以只好說是,言老伯道:「若是如此,那你就過來我這邊,我有許多珍貴品種世人罕得一見。」 他說得很誠懇,阿烈心想如果極力推卻,反而會使對方疑心,因而向別人提及,這消息就流傳出去了。所以他大大方方的道:「那我得先謝謝您老了。」 他從一道間隙鑽過去,但見這鄰院花木扶疏,占地甚大。他雖是不懂得這等花卉園藝之學,可是感覺上已產生高雅幽妍的印象。言老伯身量高而瘦,腰肢挺得筆直,他微微笑道:「想不到我今日交了一位小友,你覺得這邊如何?」 阿烈道:「我一點都不懂。您別考我。」 言老伯微微而笑,阿烈可就忍不住了,道:「但我卻覺得您這邊十分幽雅,令人心胸恬淡。」 言老伯的笑容收斂起來,道:「了不起,這是天分,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須得下在半輩子苦功,才略能領略這種佳趣,就憑這一點,咱們這個朋友就算交定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不大究心於園亭布置之道,平生唯愛花卉,因此之故,搜羅的奇花異種,可以說冠甲天下了。」 他牽著阿烈的手,舉步走去,穿過一道灌木籬牆,只見又是一片畝許的地方,繁花似錦,爭妍鬥艷。這一片花卉中,有用盆植,有用壇畦栽植,細細看去,種類之多,指不勝屈,端的是五色繽紛,目不暇給。阿烈胸中湧起疑念,問道:「這些花,其中有許多不是眼下季節盛放的,老伯如何能使它們齊放?」 言老伯道:「這話問得極好,簡單的說,我是以特別設計的溫室,加上一些持別的肥料藥物,所以能變異季節。此間許多盆栽,一到太陽力弱之時,就得搬回溫室之中了。」 阿烈被這等奇景所懾,胸中盡是崇敬之念。他看了好一會,言老伯又領他前往參觀溫室,此時他又發覺了一點,那就是除了這一片花圃之外,別處之地雖廣,卻不見有多少花木。因此,他們看過各處溫室設備之後,又回到這片花圃。言老伯很熱心地指出其中一些珍貴品種,有些培栽時的困難繁瑣,真是足以把懶漢活活嚇死。從這一天開始,往後每天阿烈都到「涵香園」去,聆聽言老伯對此道的心得。因而十多日下來,阿烈對此道已經有了廣博的知識。這一天,他問起言老伯,何以此園如此出名,但花卉數量卻不多?言老伯道:「當我年輕之時,此園是以花卉數量繁巨而著名,那時當真是百花之國,入得此園,處處皆是,天下難有相比之所。到了我中年之時,專門以奇品名種自詡,那一段時期,花卉數量大減,但所藏的皆是天下稱絕的品種,以此又名噪一時,不但京師的達官貴人,遣使來求,連禁宮大內,也在我這兒弄了不少。更時時有人聘我鑒評品種。其時可說是出了一陣風頭,但如今已屆暮年,忽然如有所悟,從此之後,兼蓄並收,既不以數量見長,亦不以珍奇炫耀,卻精研栽培之道,往往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異種。但此舉已不足以喧騰人口,而園中之花,亦不過如是,可是我本人卻自覺別的佳趣,暇時著書立說,將種種心得,綴集成篇,以我想來,這大概是由燦爛歸於平淡,近於黃老之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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