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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云悦老僧徐步走到群雄把守的山崖后面,突然间脚步踉跄,摇摇欲仆,大方禅师和另一个中年僧人赶紧扶住他。那中年增人道:“师兄你怎么啦?伤得很重么?”

  群雄一听这个素来沉默寡言,好像满怀心事的中年僧人居然是云悦老僧的师弟,都大感惊讶,原来少林寺目下以“云”字辈最高,凡云字辈的和尚,都是长老身份,没一个不是六旬以上的人。

  大方禅师满面悲凄仇恨之色,连连叹气,云悦老僧微微笑道:“大方不必如此,咱们佛门弟子岂是爱惜皮囊之人,老衲得到解脱,未尝不是佳事。”

  他的目光移到中年僧人面上,又道:“云飞你可曾瞧见对方的剑法么?”

  那中年僧人茫然摇头,道:“小弟该死,竟不曾瞧着师兄的交手情形。”

  这时武宫主等一众高手都环立四周,听了这话,都感到奇怪讶异,心想这和尚不知有甚么心事,连师兄跟敌人约好作殊死之战也不曾观看?

  云悦大师有气无力地道:“这可不能怪你,一梦师兄曾说你极是专心壹志,不为外物所移,果然说得不错,唉,他的剑法似是早就能攻破为兄的招数,难道……”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喷出鲜血,停口闭目。

  云飞和大方等十余僧众一齐跪伏,喃喃诵经,梵音经声之中,但见云悦老僧长长吐一口气,随即垂头不动。群雄无不洒泪悲伤而又仇恨盈胸,但这刻大家都寂然不动,一直等到云飞率领弟子用粗布包起云悦遗体,这才纷纷议论。

  武宫主跟文开华房仲等人计议了一阵,等到少林众僧忙过,才把云飞大方二人请到一边,武宫主先说过安慰之言,才道:“大师可知对方剑法来历么?”

  云飞点点头,道:“现在已晓得啦,那是武阳公研创的破少林十八式,贫僧连日都在研思推究他的破式手法,所以连先师兄动手的情形都不曾瞧见。”

  武宫主道:“原来如此,敢问大师可有抵御之法没有?”

  云飞大师长叹一声,道:“没有。那武阳公盖代奇才,举世无双,贫僧远远不及……”武宫主道:“既是如此,大师便须暂时忍抑心中悲痛,不宜出手。”云飞茫然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大方禅师忍不住道:“弟子愿意以身试法,好教师叔瞧瞧对方剑法的奥妙。”云飞道:“这也可以。”他好像没有甚么主意,也不曾考虑到大方的生死安危,许多人都暗皱眉头,心想这位和尚怎么搅的,竟没半点筹策之才?

  武宫主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除非以多为胜,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害多利少……”她心中转动着一个念头,那是设法把邪教诸凶引来,借这几个凶人之力杀死邓当等人,但这话不能当众说出,免得泄露了用心,无法使那三凶上当。

  文开华眼见单云仙那一方已把事情闹大,无法收拾,暗忖唯有以釜底抽薪之法,或可保存她一条性命,便插口道:“倘若一梦大师肯出马的话,这邓当仍然不必放在心上!”

  云飞大方都望住她。文开华又道:“一梦大师的武功是我亲眼见过的,造诣之高当世罕见。若然他老人家应允出手,定能扫荡妖氛,解决这一场武林战祸!”

  云飞大方听得她力赞一梦头陀,都露出受用的神色,但旋即现出为难的神情。文开华何等聪明,微微一笑,道:“诸位劝驾之时,只须请他为云悦大师报仇,功成即退,其余之事,不须劳动他老人家。”

  这话仍是暗示一梦头陀,不须涉及单云仙之事,文开华料想一梦头陀不肯下山之故,定是由于他与单云仙稔熟,加上赵岳的故人之情,自然十分不便,但这么说法,一梦头陀可能中计前来,事实上他一旦下山出手,便很难抽身避开了,有他在场,单云仙的安危自然可以想象得出。云飞果然听从文开华的话,派了四名僧人把云悦遗体运返嵩山少林,自家写了一信,呈交方丈师兄。

  午膳之时,武宫主和向慎行在一起,他们吃着腌制的鹿肉和干粮,掬饮山泉,虽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多日以来即是如此,也不免厌得不大想吃。

  武宫主只吞了一点点,便不再吃,向慎行关心地道:“你独当敌人锋锐,最是吃力,若是不能饱餐养力,实在不妥……”她轻叹一声,道:“我见文开华情深义重,处处为单云仙打算,便觉得有些计谋手段使用不出。”

  向慎行道:“倘使咱们能把赵兄找来,许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武宫主道:“现在把他找来的话,反而不妙,你想咱们这一方死伤了许多人,各大门派与及武林各地同道都对这一帮人马仇恨丛集,尤其是这一次邓当出手,大家都全把仇恨记到单云仙的账上。”

  向慎行讶道:“这是甚么道理?”他脑海里突然泛起单云仙的美丽的面庞,那是当日他冲近马车之时,她从窗子露出面孔,匆匆一瞥之下,留下的印象。

  武宫主道:“这道理很简单,相信大家不久就会想通,这就是对方突然选择了这么一处绝地,坚守了十多日之后,邓当才孤身出战,试问他们为何如此安排?邓当为甚么在十余日之后才出战?”

  向慎行大惊道:“难道邓当在这十多日之中,得到单姑娘指点武功招数,所以胆敢出战?我记得你们说过单云仙不懂武功。”

  武宫主道:“她本身虽是不曾修习武功,可是以她的天资才智,却有本事指点别人,邓当的破少林绝招就是她传授的。”这时她心中充满了对单云仙的妒很。

  要知武宫主性格与文开华大不相同,譬喻当年她爱上赵岳,后来见得不到手,追到武当,竟投掷注了剧毒的瓜菓,打算毒死赵岳,她的想法是自己既然不能得到,别人也休想染指。而她对单云仙的感情也跟文开华完全不同,一则是单云仙夺去了她在武阳公跟前的位置,二则她与赵岳最好,似乎尚在文开华之上。

  这两点冲突已足以使武宫主生出加害之心,何况她有意报复武阳公,若是把单云仙拏下处置,武阳公定然痛苦不堪。此外,能够杀死邓当等人,也是打击武阳公最佳之法。

  向慎行道:“我可想不出其中有这等曲折的道理。”

  武宫主微微一惊,忖道:“对啊!这道理别人怎想得出?”她一涉想到武阳公居然把平生武学精华,全都告诉单云仙,而当年并不曾如此对待自己,更加激起了妒忌仇恨,默然寻思。

  群雄凭借大木巨石堆积路上的屏障,一直严密戒备对方突然冲出。

  过了午时,只见对面石崖后转出一人,身量雄伟,年约四旬上下,相貌甚是威严。

  此人手提一柄寒光闪耀的长刀,洪声道:“在下华劭,甚愿诸位之中,有高人赐教几手!”

  群雄方面无一不知铁柱宫的华邓两总管之名,但此人自从受伤之后,未曾露过面出过手,如今突然现身挑战,都不觉惊凛。

  此时负责率领数十人把守关口的是温老大白沙造长两位高手。温老大道:“咱们暂时别理他,等通知了武姑娘再说。”

  正要派人去送讯,白沙道长道:“且慢,咱们若是事事都问过姑娘,岂不被天下同道小觑了?”

  温老大为人城府甚深,性格阴沉,当下淡淡一笑,道:“道长有何高见?”

  白沙道长奋然道:“贫道自愿出战此人,温兄若肯为贫道押阵,那就感激不尽。”

  温老大念头速转,想到赵岳对单云仙之情甚深厚,若是让白沙道长出战,遭遇不幸,那时武当派定然对单云仙十分仇恨。当下说道:“道长出手的话,这厮定然劫数难逃,但对方诡谋甚多,上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单打独斗,这一回说不定有意窥测咱们虚实,乘机突围。”

  白沙道长沉吟一下,道:“温兄这话有理……”刚刚说了这一句,便听到华劭的声音道:“难道诸位连话也不敢回答么?”

  这位全真高手气往上冲,朗声道:“大胆狂徒,谁还怕你不成?”说时已起身转出岩外。温老大眉头一皱,也起身出去,一面打手势命洗老五过来。

  白沙道长回头道:“温兄定要向武姑娘送讯么?”温老大微微一笑,道:“兄弟深信道长定可打发那狂徒,何须送讯?”白沙道长这才泛起笑容,道:“贫道还须倚仗温兄声援……”温老大道:“道长不必客气,兄弟嘱咐他们略行布置,免得中了敌人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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