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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他手拉住文开华的手臂,说一声“走吧!”幌眼间,走出火圈之外,隐没在黑暗中,铁柱宫四名手下,迅快收拾好兵器,飞奔而去。

  赵岳愣住在当地,好像失魂落魄一般,眼珠凝定不动,任君麟也十分耽心表姊安危,难过得直叹气。众人都找不出话来安慰他们,广场中唯闻火堆必必剥剥的响声。

  忽然一道人影奔入广场之内,原来是武宫主,她欢然叫道:“我义父果然走了?”向慎行迎上前去,把经过详情说出来,她的欢容登时消失,沉吟片刻,说道:“我义父才智绝世,竟已发觉那头信鸽的消息有假。”

  众人都十分惊讶,武宫主继续道:“这消息是我假做的,我本来就料定替义父携运兵器的随从身边带有信鸽,打算截住他们,设法骗取信鸽传递假讯,谁知走迟一步,那些随从已经到达殿外,我茫然奔去,忽见那鸽王飞到,便招牠下来,牠带来的讯息只是说近日有极厉害高手窥伺铁柱宫,从种种迹象中似是不利于单云仙,特地飞报请示。我立刻改动这消息,内容你们晓得,不必多说,孰料这一番心血计谋已被义父看破。他曾说有一半不讲出来,就是这一半了!”

  赵岳当她说话之时,已稍为恢复常态,在一旁静听,他发觉武宫主顾盼向慎行的次数竟不比顾盼自己为少,心中略略安慰,不过他还是面色苍白,似是心事重重,一无法排遣。

  众人谈论了一会,赵岳突然向众人告辞,却不肯透露到甚么地方去。众人观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丧灰心,但也没有积极进取之意,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决定,于是这一伙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且说此时远在开封城外铁柱宫中的单云仙,她自从见过赵岳一面之后,眼见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尽碎,回到铁柱宫,更加沉默寡言,永无喜怒哀乐的神情。侍婢们都感觉出不对,十分严密地注意她的行动,生怕她忽然自杀,那时全宫上下,只怕没有一人能够活命。

  她拒见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宫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其一是个四十上下的人,姓华名劭。另一个则是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邓名当。这两个人在武林虽无赫赫之名,但却各怀上乘武功,都高出于铁柱宫内四堂香主之上。

  铁柱宫宫中的侍者宫女达百余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悬殊,但人人都练过武功,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宫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象得到,因此铁柱宫每日费用浩繁,而宫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乐参半。

  铁柱宫占地极广,庭园楼阁不可胜数,自具山水园林之胜,外间之人误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铁柱宫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时时巡视全宫的话,到了别的部份,也会迷路。

  单云仙独自坐在房中,侍女们走动之时,都不敢弄出声响。忽然间一阵步声走到门外,不久,一个侍女进来,嗫嚅好久才道:“华总管求见宫主!”

  她淡漠地摆摆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门外步声起处,自近而远的去了。

  过了片刻,又有一阵步声到了门外,单云仙想道:“华劭的步伐阔大沉重,却不迟钝,可知他勇猛而又灵活,这阵步声细密轻快,显示出来人的性格聪明而多变,武功也是以机变诡诈见长……”正想之时,另一当值侍女入报道:“邓总管求见宫主。”

  单云仙还未表示,门外传来一阵清朗的话声,道:“本宫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宫主若不出点主意,属下等便无所适从啦!”

  她听到“危机”两字,十分讶异,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杀死赵岳大哥,天下间只有一个赵岳大哥能够覆亡铁柱宫,难道是他来了?”

  她心中一阵悸动,点首示意。顷刻间,一个儒服少年走入房内,这少年面如敷粉,唇红齿白,年纪甚轻,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极是凌厉恶毒,顾盼之际,使人自然而然对他生出凛惕之心。他的装束十分淡雅美观,举止也极是飘逸高贵,比之赵岳的英挺俊逸,各有动人风度。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说道:“最近数日的夜间,屡有高手入宫窥伺,来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单云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过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说话啰苏,所以一开口就把事情简要说出。

  单云仙道:“邓总管这么说法,定有凭据的了?”

  邓当道:“凭据在此。”袖中摸出一个半尺见方的白玉盒子,双手呈上。

  单云仙接过打开一瞧,玉盒之内共有四样物事,一是一根长达三尺的灰色头发。第二样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撮黄泥。第四件是一缕长约尺半的黑色马尾。这四件证物体积极小,除了那根马尾之外,其余头发野草黄泥都是习见之物,在常人眼中毫无意义可言。

  邓当以清晰的语调说道:“本宫上下虽有百余人之多,也有头发灰白之人,但此发长达三尺,显见不是宫中之人的头发。”

  单云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半截草虽则宫外处处皆有,但宫中栽种的花卉草木,没有一种不是大有来历的,像这等野草,本宫占地数百亩之大,却没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宫外带入,属下曾与华兄探究多时,却想不通敌人为何带入半截野草?”

  单云仙淡然一笑,道:“这道理十分显浅,来人定是有咬嚼野草习惯之人,这半截野草断口之上,隐约留有齿痕,便是证据!”

  邓当露出钦佩之色,道:“宫主的才智,卓绝当世,属下等望尘莫及。”

  单云仙道:“邓总管过奖了。”

  邓当道:“这一撮黄土散落在白石台阶,本宫面积虽大,但一日打扫多次,纤尘皆无,因此不必多说,必可以知道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迹。”

  单云仙点点头,邓当又道:“这根马尾乃是从拂尘上掉落下来,绝无疑问。”

  她道:“这些道理虽是简单,但以本宫数百亩面积之广,这四件凭据如此细微,居然逃不过你们的观察,实在足以惊叹!”

  邓当道:“这是华兄平日谨严督责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紧,那些执役之人,谁会留意这等小事?”

  单云仙见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归功于华劭,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枭雄的雏型缩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暗忖:“本宫中这两个总管争权排挤的话,这邓当定必赢过华劭无疑。”

  邓当接着说道:“属下等数日前发现这些凭据之后,便曾亲自易容出访,细查之下,得知最近半个月以来,开封地面发现过一个黑衣道姑,一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一个瘦削伛偻但眼神如电的老妪,还有一个阴阳怪气,每饮便多达数斤高粱烈酒的中年文士……”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这四个人除了黑衣道姑只在城内出现过一次便无影踪之外,其余三人都曾屡次出现,每个人都发生过一些细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访查之时不难打听出来。”

  单云仙道:“然则那黑衣道姑有何奇怪之处,才使见过她的人记在心中?”

  邓当道:“她面上蒙着黑纱,形迹特异,所以人家记得,她拿着一柄黑色拂尘,也是奇怪标志之一。”

  单云仙微微一笑,道:“我对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邓当不禁瞪大双眼,道:“难道宫主以为属下等访查得这些消息,与本宫有敌人窥探之事无关?”

  单云仙没有回答,心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独力查出真情,独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邓当见她不作声,微感失望,便又道:“据华兄所知,海内外尚有几个邪派凶人,或者胆敢到本宫生事,除了他们之外,天下武林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有这等身手,而又行径如此秘密诡异。”

  单云仙摆手道:“你请坐,把这些邪恶凶人的来历详细告诉我。”邓当大喜过望,坐在锦墩之上,说道:“第一个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谢无我,她平生以黑纱遮面,使黑拂尘,心毒手辣,杀人无数!”单云仙道:“用不着形容这些人的恶迹,他们若不是作恶多端,武功出众,焉能当得上凶人之名?”

  邓当碰了一个软钉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强笑一下,接着便道:“第二个灰发披垂的老头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宾,他每逢杀人之后,总要留下一个血手印,所以得此外号。”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个瘦削伛偻的老妪,属下等猜测她就是丁狼婆,据说她出手之时,口发狼嘷,面目手足都化为狼形,极是可怖。”

  单云仙哎了一声,道:“真骇死人啦,但愿那老妪不是她才好!”

  邓当沉声道:“多半是她无疑,因为她几次饮食之时,堂倌都发觉她连骨头也嚼烂咽下,食量极大,这正是丁狼婆的特征。”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声。邓当又道:“最后那阴阳怪气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号色鬼的林落红。在这四人之中,数他最是难惹。”

  单云仙问道:“他怎生难惹法?”邓当陪笑道:“宫主但知他最是难惹也就是了,属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访色鬼林落红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请宫主避居铜墙殿中,以免有万一之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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