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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云和老禅师道:“不错,小侠将口诀学会之后,就得请你从这投粮小洞中升上山巅。”

  赵岳呆想一阵,道:“到了山巅之后,便又如何?”

  单云仙接口道:“大哥你只要找到直通外面活室的那个巨大洞口,用一条长索垂下来,再开启死门,我们便都能够从洞穴中逃生了!”

  赵岳道:“就是这么办!”转身向云和老禅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云和老禅师当下将口诀传授与他,赵岳如法施为,果然身上四肢百骸都可以伸缩自如,只有头颅无法缩细。

  赵岳练习纯熟之后,便钻入秘洞内,缩细身子钻入投粮小洞之内!

  他不久就上升数丈,云和老禅师和单云仙都露出耽忧之色。单云仙左思右想之下,缓缓道:“大师可是晓得这道投粮秘洞中的危险?”

  老和尚沉思地道:“老衲枯坐了二十年,闲常涉思颇多,因想那投粮孔洞之内,如是笔直通上山巅,则炼有缩骨神通之人,便能轻易逃生,此事大是不合常理,因此时时推想,略有所疑……”

  单云仙道:“大师此想,岂非与早先称誉武当前辈祖师之言不甚相符?”

  云和老禅师道:“人世间之事,风云变幻,殊难逆料,而人心变化,更是微妙多端,虽是古今圣哲,亦难剖析微芒!初时老衲也不愿作此等亵渎设想,其后想起一事,遂不得不向此中探求!”他含有深意地望她一眼,又接着道:“武当派前辈高人设此死门,虽是嫌其险恶,多方设想,例如在门外留字示警,又有警钟投降之设,而此死门之内,尚留最后余地,倘使有人幸而得脱鬼火毒蛛馋吻,逃入此洞,每月朔望之日,皆有干粮投入,并且将玄门至宝‘紫府金盂’,留在是间,免得误饮寒潭之水,因而毙命……”

  他凝想一下,单云仙接口道:“既是如此宅心仁慈,大师尚有何疑?”

  云和老禅师叹道:“仁慈之心,总敌不过声名之见,门户之念。老衲如此想法,实在罪孽,但事实上如是。老衲当也念到此地既是秘符死门绝地,如若让敌人由此中脱身,不但本人声名攸关,甚且危害本门弟子,只因若非存有敌意或不利于武当之人,怎会擅入秘府?是以尽管处处仁慈,留下苟存之道,但决计不能让敌人逃生。故此这投粮通洞中,定然设下种种障碍,阻止敌人以缩骨之术逃生无疑!”

  单云仙微嗟道:“大师剖芒析微,令人折服!这等曲折心事,实在不易推寻!只不知那粮洞之内,有何危险障碍?”

  云和老禅师道:“以老衲想来,这投粮通洞之中定是凭借天然形势,设下无数障碍,越是靠近山岭出口之处,就越是危险!”

  单云仙面上愁色加添几分,垂下眼皮。云和老禅师心下悯然,见诸形色,柔声道:“姑娘不必过于耽心,这条投粮秘洞虽是艰险重重,但天下间只有赵小侠可以进退自如,若果他也办不到,谁也无能为力!那时,只怕我们在此处纵要苟活偷生,也办不到了。”

  他言下之意,一是表示赵岳此行安危生死,与室中两人息息相关。二是暗示如若死在投粮小洞中,以后干粮已下不来,他们纵不想陪赵岳同死,也办不到。

  单云仙叹息一声,黯然无语,她觉得最是遗憾之事,就是最近以来,两人一直同生共死,目下却不能陪在赵岳身侧,生死之际,自然分出先后。

  且说赵岳钻入那个径尺小洞之内,四肢并用迅快向上爬行。大约上升了二十来丈,忽然发觉洞口越来越窄,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倘若再窄一点,我虽有缩骨神通,但头颅无法缩细,如何再上得去?”

  正在想时,头颅向上一顶,忽然感到被四边石壁嵌住,动弹不得。

  他定一定神,想道:“若是用力上钻,那上面仍是如此狭窄,便将嵌死石洞之中,进退不得,我是要冒险向上再挺?抑是后退?”

  这念头剎时间在胸中已经转了千百回,猛然想起自己若是后退,希望皆绝,单云仙心中一定万分惊恐,云和禅师被困二十年,目下也是完全指望自己,更不寻思,用力向上钻去!

  那投粮小洞之内甚是光滑,是以他一寸寸向上挣去,虽是轧得鼻扁颧疼,却仍未刮破。挣了数尺,面上第一次感到刺痛难当。原来却是一圈锋利石棱正好套在他头面上,这道石棱上有好些缺口,形成锯齿,因此,他额鼻面颊都刮破,尚幸两只耳朵还保存着,没有给那道锋利石棱硬割下来。

  这时他几乎无法透气,是以面上的疼痛流血已算不了一回事,心想这一回说不定要活活塞死在这个狭窄的孔道之内……

  他心中尽管危懔惶恐,但目下已是有进无退的局势,当下鼓勇向上缓缓挣扎钻顶,好不容易又上升了四五尺,忽地感到一松,原来上面已宽阔得多,定睛看时,隐隐有光线从上面透下来,可以照得出孔道逐渐宽阔。不似早先连头颅也几乎通过不了。

  他钻出最窄的那一节之后,大大松口气,也用不着再缩细身形,双脚分撑在两边洞壁上,站直观看形势。

  只见从立足之处起,洞壁逐渐宽阔,但角度不大,只是微微加宽,可是却一直宽上去,直到十余丈之高,这孔道已宽达一丈二三尺直径,到那时已无法再抵住两边洞壁向上猱升。而那洞壁往上去依然加宽,直到二十余丈高处,光线透射入来,从洞口望出去,大约是相隔六七丈左右,便有一片岩层覆盖住。

  赵岳见了甚觉奇怪,忖道:“原来这条投粮孔道还有断口之处,看来上面那岩层还有孔穴,干粮从上面掉下来,一来已算准了位置,二来这下面的洞口开得宽阔,所以一定会掉在这里面。不错,不错,上面那岩层底的孔穴一定微微偏开,只须算准干粮下坠的角度就行了。而这一来就算有些蛇虫之类从最顶的入口处游下来,那蛇虫之物到了这截断口,自然会改道离开或是顺原路游上去。只有干粮才会继续飞坠下来!怪不得从来没有蛇虫之类跌入死门秘洞之内。”

  对于上面这一节宽大洞穴,别的人自然无法爬上去。但赵岳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那支匕首,握在手中继续向上面爬去,直到无法用手足抵住的地方,他便掣出匕首,在洞壁上挖一个小小孔穴,左手扣住孔穴,右手持匕首再在上面挖洞。那匕首划石如粉,毫不费力,于是便这样地一个接一个挖上去。

  不消多久工夫,已到达断层裂口之处,升出洞外,首先一阵大风吹拂上身,心悦神爽,面上疼楚浑然若失,举目四望,只见地势极是奇怪。原来他此刻所站之处,却是一支石柱,孤零零地屹立着,四周皆是巉岩峭壁,不过无论那一面离开这根石柱总有数丈之宽,而立足之处离上面的断层大约是五丈左右。如此说起来,此地也不过是这座石山中另一处中空的山腹而已。至于透光之处,则是从上面断层左边岩壁有个缺口,透入天光,那个透光缺口远在二十余丈外,纵然他能纵到覆盖头顶的岩层,扣抓着上面一个洞穴的边缘,吊住身躯,但其势也无可能攀移到左侧远处的缺口。

  他微觉失望,沿着石柱走了一匝,只见这根石柱离下面石笋林立的地面约有三十丈高,若然掉了下去,纵然有神功护体,也得失去了半条性命。

  看来看去,相隔最近的岩壁也有五丈之遥,这等距离,实在难以飞渡。他不由得呆了,越看越觉得无法脱困,心中失望到了极点,反而没有甚么悲欢之情。

  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一个道理,微微一笑,盘膝趺坐,全神调息运功。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分,他轻快地站起来,转到离石柱最靠近的岩壁那一边,忖道:“我这一下如果跃不过去抓住石壁,最多跌下去摔死,但如果不冒险一试,也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与其必死,何不冒险一试,尚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原来他刚才就是有此一念,才跌坐宁神运功,企图一试。当下又接着想道:“以我平时的功力,最多能跃到两丈六七尺远,其后秘锁玄关打通,便可跃远达四丈左右。现下功力已复,当此生死关头,或可跃到五丈之远也未可料。”

  不过他最忧虑的却是右手黏住不脱的沉沙古剑,此剑重达四十九斤,若是平时原也没有甚么,但目下要用尽全身力量跃远,到了最末后的一段时,这数十斤重物可就变成极大负担,此理甚是显浅明白,赵岳乃是武林高手,自然晓得。

  当下他将古剑抗在肩上,试着在这直径宽达两丈四尺的石柱上纵跃,来回跃了两次之后,但觉这沉沙古剑之上有一种古怪力道,脚踏实地之时,剑上重量确实只有四十九斤,可是身在半空,此剑却自然发生一种坠力,登时变得沉重不堪,宛如抗着一件一两百斤的重物。

  这种情形更增赵岳忧虑,忖道:“幸好我小心先试两次,不然的话,势必要跌坠石柱下面了!”

  于是细心检视掌心与剑柄黏住的情形,看看是否可用匕首割开?看了一会,只见掌心和剑柄黏得一片紧密,那里分割得开。不禁暗暗后悔,心想应该先利用那寒潭之水,将此剑弄脱手才对。眼光无意中扫到剑身,只见一边刻着许多隶书,另一面则刻有简单的图形。

  这些隶书及图形都是此剑专有诀谱,赵岳已经看过数遍,但因彼时一来心神不属,二来认定与单云仙一同死在那“死门”洞穴之内,必无生望,便懒得推究其理。这时再度细看,只看了一遍,就明白剑上所刻的隶书运剑要诀,大旨是指点如何运力发劲,才能使用这柄特别沉重坠手的古剑。同时因此剑过于长大沉重,攻守之际,诀窍与普通剑术大不相同,攻时只有斫扫劈三诀,守时只有撩拨封三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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