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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玉羅剎道:「那也是很糟糕的事,如果你任務不能達成,回來也須受責。」

  徐少龍道:「我如今得知你很關心我,此行不但不苦,反而很開心……」

  玉羅剎泛起一抹羞赧之色,緩緩垂頭。

  徐少龍禁不住在心中把這個美女和鄭艷芳作一比較,估量她們的份量,在自己心裏哪一個重些?

  雖然鄭艷芳與他已有過肌膚之親,作過一夜夫妻,而玉羅剎與他,則根本一個愛字也沒說過,更沒有親近過。然而這刻在他心中,這兩女居然具有同等的地位,都能使他掛念懷戀。他望著玉羅剎,她的玉頸,由於垂頭而露了出來,還有她喜歡裸露的雙足,都使他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徐少龍與她道別後,在艇中回望,但見玉羅剎一直撩開窗帘,向他眺望,而最後還揮手致意。

  他一路上時時想起她,最後找出結論,深信玉羅剎所以能使自己念念不忘之故,一來是她平素以冷面向人,似乎從不把天下之士,看得上眼。然而她卻對自己獨具青睞,不免有彌足珍貴之感。其次,她的身世,一定有某種難言的秘密,這是形成她孤傲性格的重要原因,是以使人對她不禁生憐。可惜的是他無暇打聽她的身世,但這麼一來,她反而增添了秘密的吸引力,使他特別注意到她。

  他遵照幫主鍾撫仙的指示,到了鎮江,就暫作逗留。

  在鎮江這個繁榮都邑中,當然有五旗幫之人,而且是五旗幫一個重要據點。鎮江以南,歸綠旗分舵,以北及西面,都歸黃旗分舵。目下黃旗分舵被挑,而鎮江又是黃翰怡的轄區,所以「五旗幫」悉數奉命歛跡,避避風頭。

  徐少龍沒有找任何幫眾聯絡,也沒有到客棧等公共場所歇足。據鍾撫仙的指示,他最好在賭場娼館流連,既不受人注意,亦可順便打探些消息。但他估計鍾撫仙現在已不致於再監視自己的行蹤,所以也沒有依照此一指示,逕自到城西的一間寺廟去。

  此寺名為「開元」,地方不大,但香火甚盛。徐少龍走到寺門前,已是黃昏時分,遠遠但見大殿內燈燭輝煌,無數的善男信女,正在頂禮膜拜。

  他夾在香客中,沒有惹起別人注意,走入寺門,不進大殿,逕從偏門直入寺內。在後進的佛堂禪院,可就清靜得多了。

  他迅快走完一條長廊,在一道閉著的院門處站住,伸手一推,院門居然閂住,竟然推之不開,不禁大訝。他推了兩下,還沒有推開,便回首四顧,忽發覺左方數丈處的一道窗戶內,似乎有人在窺看。

  徐少龍只不過在一瞬之間,發現眼睛的反光而已,並非看見有人。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瞧錯,當下詐作不知,轉身舉步,向另一道打開的門戶走去。

  他距離那道門戶,只不過十多步而已,這時一面走,一面迅快動腦筋,尋思如何才能巧妙地爭回主動之勢?這意思是:他目下明明被人暗中窺伺,由於他身份上、工作上的顧忌,所以他不能直接撲過去,查看什麼人在偷窺自己。那麼他如何才能在對方不知不覺之中,反而令他須得顧慮自己,變成被動的地位呢?

  他走了六七步,計上心頭,不過連他自己也禁不住在心中打個哈哈,暗笑自家此計想得太無賴了一點。

  只見他手撫褲襠,作出要解手之狀。接著他已揀中一處地方,乃是靠近那道窗戶的一個角落,迅快行過去,一面轉眼四望。而這一趟,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向窗戶望去了。

  要知這個舉動,乃是一般讀書守禮之人的正常現象,大凡明理守份之人,總不習慣隨地便溺,縱然因時勢所迫,不能不解決,也會大大覺得不好意思,因而張望四下,瞧瞧有沒有人看見。反轉過來,那個偷窺他的人,見他要小解,總得迴避一下,至少也不能讓對方誤以為自己存心窺看他小解。

  這種心理上的正負反應,便恰到好處地將主客之勢扭轉過來,順便還初步解釋,徐少龍何以跑到後面來之故。

  假如這個窗內潛窺之人,乃是「五旗幫」的眼線,則他往後還須解釋到這「開元寺」來的原因。如果他是別的路數的人,就根本不必再予解釋了。

  他目光到處,但見窗內已失去那雙眼睛。事實上窗戶是關著的,只不過窗紙上有一條縫隙罷了。

  徐少龍側耳而聽,一面估計距離。這是他探測敵人的一門秘密功夫,他可以從「距離」加上「呼吸聲音」,測知對方的功力深淺。這是因為越是武功高明之人,他的呼吸就越細微均勻,他只須聽了聲音,再參考當時的距離,就估計得出對方功力如何?

  這第一步的探測馬上得到結果,使他十分大惑不解的是,窗內之人,似乎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不過從他比較堅實急促的氣息聽來,此人相當年輕。

  「假如不是武林中人,那麼不管是什麼來歷,我都可以稍稍放心,不須過於忌憚提防了……」他一面想,一面咳嗽一聲,往門外走去。

  窗戶上馬上現出那對眼睛,見他不但向敞開的院門走去,而且看他的手勢動作,都表示他尚未小解。那麼不用細說,也可知道徐少龍是打算到那邊門後,找個更好的地方解手。

  窗戶一響,打開來,現出一張年輕的面龐。那是個面目俊秀的少年,膚色白皙,看來甚是文弱。徐少龍聞聲愕然回顧,與那少年打個照面。

  他驚愕的表情,當然是假的。心中忖道:「此子雖然看來文弱,但秀朗的眉目,寬飽的前額和高挺的鼻子,都在顯出他是個身份極高,聰慧異常的人……」

  那少年尷尬地向他露齒笑一下,好像想不到自己使人家如此吃驚,十分感到不好意思。

  徐少龍拱拱手,道:「在下敢是驚擾兄台啦?」

  那俊秀少年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徐少龍忖道:「他見我從那邊走,便打開窗子,定有原故,我且唬他一下……」當下道:「小弟到那邊瞧瞧,回頭方向兄台請益。」說罷,邁步欲行。

  那少年忙道:「兄台請留步。」

  徐少龍故意皺起眉頭,苦著臉,道:「兄台等一會見教吧!」

  那少年道:「不,不,那邊有內眷呀!」

  徐少龍一怔,道:「內眷?此地哪得有女眷?」

  那少年道:「那是小弟家中的人。」

  徐少龍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少年道:「兄台若是……」

  徐少龍打斷他的話,問道:「這邊的院門為何關閉起來呢?」

  少年道:「裏面的老法師不願人家打擾……」

  徐少龍登時心中一楞,不過可沒有流露出來。

  只聽那少年囁嚅地請他到屋子裏,可以方便,他便裝出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登階入室。

  在窗戶這邊的房子,是間潔淨的書室,另外尚有一間臥房。另外有一道門戶,想是通到女眷居住的內一進去的。

  徐少龍解手之後,在書房與那少年互通姓名,得知這少年姓沈名恆,乃是雲南人氏。徐少龍通報自己姓名時,便用「楊楠」的化名,自稱杭州人氏。

  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但沈恆還不點上燈火,也沒有斟茶奉客等禮數,顯然沒有意思與徐少龍攀談。

  徐少龍是什麼人物,早就感到大有蹊蹺,假如這沈恆不是別有隱情,早先就不會如此閃縮窺伺自己了。現在再想一想,老和尚關閉了院門,這沈恆的書房,恰在緊要通路上,這一切都似乎大有關連。

  若在平日,他大可以泡下去,慢慢的查看內情。但現下他身份特殊,只要查出與自己無關,就無須多事。

  於是他站起身,正要告辭。忽見一條窈窕人影,走入書房。房內光線雖暗,可是徐少龍卻能把對方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但見來人是個少女,長得甚是姣美,也十分白皙,看來絕對不到二十歲。

  她一入房,便低聲道:「大哥,吃飯啦!」

  沈恆有點手足無措之感,徐少龍心知那個美貌少女從外面進來,因為明暗不同的影響,使她看不見還有別人。他又深知自己如果一出聲,必定把那少女駭一跳,所以沒有開口。

  沈恆道:「二妹,我有客人在這兒……」

  他雖然先說出來,但那少女還是嚇得輕輕「哎」了一聲,用一隻手掩住胸口,同時張皇四望。

  她馬上就看見徐少龍站在牆邊的人影了,徐少龍忙道:「對不起,在下可是使姑娘吃驚了。」

  沈恆在旁邊插口道:「這一位是舍妹沈如菁。」

  他轉向妹子沈如菁道:「這一位是杭州楊楠兄台。」

  沈如菁襝衽行禮,道:「小妹失禮了,請楊先生見恕。」

  徐少龍忙道:「沈姑娘這話,叫在下如何敢當。」

  沈恆點火燃燈,頓時一室皆亮。沈如菁眼見徐少龍如此挺拔俊逸,一表人才,不覺楞了一下。

  徐少龍拱手道:「天色不早,在下不敢多擾,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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