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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再向那和尚望了一眼,忽然发觉那和尚竟是当日独上嵩山少林寺时,曾经见过一面的僧人。

  当日少林方丈无心大师曾经派遣了五个大和尚下山办事,适值皇甫维上山遇见,后来又听天地两位尊者之言以后,深以出家人尚有事办为异,故此留下印象甚为深刻。这时既然认出那暴毙路旁的大和尚乃是少林门下弟子,心中突然灵机一触,暗忖少林掌门人当日派出门下五弟子下山办事,说不定就是为了“一皇三公”之事。

  当下反身挤出人堆,迅速地转眼向四下一瞥,忽见那挺秀艳丽的银衣女郎就在街边走过。她走得目不旁观,倒像是刚刚走到此处的样子。然而皇甫维适才明明见到她已经毕直走了过去,如何又会再度经过?

  他简直瞧得双目发直,怔怔地呆立在当地。在他心中其实转动着许多念头。可是在外人眼中,谁都会以为这个俊美少年竟是色迷心窍的登徒子之辈,所以才这等猖狂地注视路过的美女。幸而这时大家都被那大和尚猝然死在街上之事吸引住注意力,倒没有人发现他这种可笑的形状。

  那银衣美女走过了七八步,突然回转头来,四目相触之下,那女子嫣然一笑,跟着纤腰一扭,转入横巷之内。皇甫维又怔一怔,心想她一笑是什么意思?她是谁?和这少林僧人之死有什么关系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浮上心头,却又知道不是单凭空想可以解决。更不迟疑,双肩微微一晃,人已如行云流水般滑到那条横巷巷口。放眼一望,这条巷子只有丈许深,不但全无门户,而且是条死巷。但那银衣女的踪迹却已不见。

  皇甫维哼了一声,想道:“目下已可证明她武功不弱,更可断定她必与那大和尚暴毙之事有关。眼前所能想到的,就是那少林僧人必和暗算我之事有关,可能凶手就是那和尚,而他正因此被人杀死。那个撞向我身上的路人,一定是那银衣姑娘所为。这样则她决不可能出手击毙那少林僧人,不过我没有瞧见她的同党,实在无法猜测她的路数……”

  想到这里,他突然间一个大转身,游目四顾,满面均是讶异之色。

  之后他急急忙忙向原来的方向走去,足足走了大半条街,这才停步。

  但见街上尽是陌生的路人,纷纷向和尚倒毙之处赶去,而他突然想起要找的江南孤客吕东青却不知去向。这倒教他觉得彷徨起来,不知道应该如何着手找寻才是。他犹豫了一阵,便回身走向瞧热闹的人堆那边。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公人们已经赶到。皇甫维与他们虽然相距尚远,仍能够听到公人们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胡乱推测那少林和尚的死因。

  忽然两丈许有人叫道:“公子请到这边来!”

  他转头一望,那人赫然就是江南孤客吕东青,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走过去。

  吕东青一言不发,引他到不远处一座客店,开了房间之后,两人在灯下开始谈起经过。吕东青叹口气,道:“我差点被人打死,险险不能和公子你再见!”

  皇甫维大吃一惊,道:“怪不得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对,敢是身上负了伤么?”

  “不错,我内脏已微受震动,伤虽不重,却很讨厌,不过也不妨事,我想他不会骗我……”

  “那一个他?你碰到朋友了么?”

  “让我从头说起吧,我不是先走了好几步么?那时突然有人在背后给我一刀,身手甚为普通。我一回身便把刀子击落,眼光到处,持刀之人乃是个黑衣大汉。他脚下倒快,转眼已闪入一条巷内。我急于知道他暗算之故,便追过去……”

  皇甫维道:“糟了,那一定是诱敌之计。”

  “公子说得对,那厮果真有意诱我过去。”

  皇甫维道:“那厮诱你过去之后,又怎样呢?”

  吕东青道:“我追入巷内,那黑衣大汉突然回身迎上来,迎面连发五六招,拳掌交加,出手之快,当真是我平生罕见。幸而我从不轻敌,总算一一拆解。这开头的五六招拆过之后,那厮出手虽然一样神速惊人,但却被我发觉他内力稍逊。当下运集全身功力,全部用硬碰的重手法对付他,这一着果然收效,数招以后,便占了上风。谁知又是一个黑衣大汉从背后冲来,迅攻数招之后,两人忽然联手并掌齐齐攻到我面前。我也发掌迎上……”

  皇甫维听到这里,失声一嗟,道:“这一回当真中了诱敌之计,他们联手并掌的一掌,乃是举世无双的绝学,掌力中刚柔兼有,忽软忽硬,而且功力增强许多,称为‘同心若金’,乃是星公冷央一脉秘传。”

  吕东青面色微变,道:“可惜我知道得太迟,我正是被他们联手并掌的那一招震伤内脏。我受伤之后,已想到这等出奇诡绝的招数,除了一皇三公外,恐怕寰宇之内,再无别家。”

  皇甫维忍耐不住,又插口问道:“你既已受伤,如何又能脱身?”

  吕东青道:“我受伤之后,因见他们两人已转到同一方向,连忙纵退,猛一回首,只见巷口并排站着两人,俱是一式黑衣劲装。我见无法善罢干休,干脆冲上去,勉强提聚全身真力,发出一掌。那两个黑衣劲装大汉一声不响,迅速齐整地并掌相迎。我领教过他们这一手绝活,自然不敢再碰上去,只好撤招退过数步。突然眼前一花,在我面前又出现一个黑衣人。我的眼力自问在武林中也算得不错,但这一回竟瞧不出那黑衣人乃是从何而来。我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

  皇甫维虎目一睁,道:“这黑衣人身上打扮如何?”

  吕东青道:“当时我没有留意,但后来才想起那黑衣人,果真有点不同。那四个黑衣大汉俱是紧身劲装,但他却是宽袍罩体,头面也用一条黑巾裹住,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自然更看不出他的面目。他一出现之后,向我深深瞧了一眼,这一眼尚未看完,他背后的两名黑衣大汉蓦然出手攻到,掌下毫不留情,我这时才知道他们不是一路,方自惊讶。这个身穿黑色宽袍的人头也不回,向后面轻轻一挥手,那两个黑衣大汉掌上招数明明已攻到他背后,却忽然一齐飞开寻丈,其一落地之际,已站立不稳,摔了一个觔斗。那黑衣宽袍的人跟着疾如飘风般闪过我面前,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那两个黑衣人也是一招之间,便被迫退老远。他们当时都骇得呆如木鸡,那黑衣人也不再追迫他们,径自转身走出巷子。我也跟了出来,但见他眨眼间已隐没在街上行人丛中。我心中大感不舍,急急赶去,谁知寻了许久,也没再见到他。”

  皇甫维想了半晌,才道:“他用的是什么招数?”

  江南孤客吕东青苦笑一下,道:“惭愧得很,他的出手虽然极快,但看上去倒不觉得有何出奇,然而又说不出竟是什么手法。”

  皇甫维听罢又凝眸寻思,吕东青等了一阵,突然问道:“公子请恕我冒昧,那位黑衣人武功如此之高,当真是我平生梦想不到,会不会就是令尊?”

  皇甫维摇头道:“不是他,这个人我前几天晚上见过,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不过我却不知此人是谁,听你的描述,他的武功又在鬼医向公度或少林三老之上了。你刚才提及令尊二字,我不妨告诉你,一皇不是我父亲,我的武功是我义父传授,他本人年老体弱,长年瘫卧床上。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以往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因为我义父家财富有,又最疼爱我,所以我义父二个亲生儿子都对我极为嫉恶,生怕义父把财产分给我一份,而我却是有口难言。”

  江南孤客吕东青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身世,却感到大出意料之外,轻噫一声,道:“那么公子你却姓皇甫,与昔年的一皇三公中的一皇相同,同时又是他的家数,可就难怪江湖上都猜测你是一皇的公子。目下既知授艺的乃是公子义父,然则公子的亲生严亲又在何处?”

  皇甫维黯然道:“我也不知道,自我懂得人事之后,我就已跟随着这位义父。他老人家最是疼爱我,有时候要我站在床边,让他老人家瞧上半天,眼中那种说不出的情意,教我这个义子看了当真感动得淌下眼泪……”

  他长长叹一声,又道:“我离家已久,不知他老人家日子如何过去,咳,吕兄你不是外人,说也无妨,我那二个义兄虽是他的嫡亲骨肉,可是他们对我义父都不太好,我时时看不过眼,加上他们对我种种恶劣行为,有时我真想出手把他们通通杀死!”

  吕东青哼了一声,道:“他们既不能孝顺老父,留之何用,倒不如尽行诛杀!”

  皇甫维微微一笑道:“若然我不是念着他们乃是我义父的亲身骨肉,早就教他们到阴司报到了!说起杀人之事,我倒是常常后悔于心,吕兄你我相交时日未多,所以你不知道我的怪脾气,我有时非常能够容忍,任何耻辱都可以逆来顺受。可是有时我心情不好,却又暴戾残忍无比,也许路上有人对我多看一眼,我就能够用阴毒手法,把他治死……”

  他那俊美异常的脸庞上,闪耀出悔疚的光辉,就算是漠不相识之人,看了他的表情,也不能不相信他乃是出自肺腑的忏悔。

  江南孤客吕东青道:“公子不须自责过深,依我看来,公子不是存心残杀生灵,不过有时触发了天性中的暴戾之气,便对任何事物都不能忍受而已!这一点只要年事稍长,再加以修养身心之功,很容易改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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