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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那虯髯大漢似是用盡全身氣力,張開闊嘴,喘個不住,可是神情已平靜和善得多,呆呆地望住梁藥王。

  裴淳駭然低聲道:「這位大哥的神力和內功造詣已可以列入當世第一流高手之列了,梁老前輩可知道他是誰?」

  梁藥王搖頭道:「老夫多年遁跡世外,焉知世間出了些甚麼能人?」

  那虯髯大漢似是聽見他們的對話,緩緩走過來,道:「你們最好不知道咱家的姓名,否則咱家只好取你們性命,你是誰?」問的自然是藥王梁康。

  裴淳答道:「這位前輩姓梁名康,名滿天下的『藥王』就是他了。」

  虯髯大漢悅然道:「原來是梁藥王,怪不得曉得咱家兇性發作,及時出言教我向大樹發洩。」

  裴淳道:「原來大哥有時會兇性發作,但以後不必放在心上啦,每次都找棵大樹就得了」

  虯髯大漢搖頭道:「咱家兇性發作之時,甚麼都記不得,只要有人畜在眼前,便要弄死,唉!」

  他嘆一口氣,似是十分遺憾,又道:「此所以咱家名滿天下,人人都想殺死我才甘心。」

  裴淳大驚忖道:「難道他就是與商大哥齊名的『北惡』慕容赤?」

  那虯髯大漢又接著說道:「我以前兇性發作之時,有時仍然心中明白,可是近年來已經不行啦!我特地建造的一間堅牢無比的地下石室,這些年來已經快要撞壞了,這都是被商老奸害的,所以我非殺死他不可。」

  說到殺人,眼中又漸漸的露出兇光。

  梁藥王取出一粒丹藥,道:「你且服下此藥,瞧瞧你受得了受不了?」

  虯髯大漢本已作出推拒的手勢,聞言當即攤開巨大厚實的手掌,接過丹藥厲聲道:「就算是世上最厲害的毒藥,咱家也受得住。」

  裴淳這才明白梁藥王不但醫道絕世,而且還是極富機智,善於揣摩人心的高手。這個兇惡的大漢若不是用激將之法,決計不會聽他的話去做。

  虯髯大漢一口吞下那顆丹藥,獰笑道:「還有甚麼毒藥儘管拿來……」話聲未歇,驀地咕咚一聲跌倒地上,接著鼾聲大作,竟是沉沉酣睡。

  梁藥王搖頭道:「此人生具惡根,野性難馴,不知得到甚麼人管教,才會建造一間地下室,每當惡性發作之時關起自己。他說商南奸害死他。想是商公直設法讓他不時有殺人的機會,以致兇性越來越強!」

  裴淳矍然而悟,道:「商公直指點過不少人去找北惡慕容赤,都是有去無還。這人大概就是北惡了,以他的神勇功力,怪不得找他的人都是有去無還。商公直跟我說過北惡慕容赤的居址,並且先要我立誓不得向旁人洩露,這便是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北惡居處的道理了。」

  梁藥王道:「這就是了,北惡慕容赤與南奸齊名,可是武林中無人見過北惡,見過的都死掉。據我所知,北惡慕容赤的聲名似是最先由南奸商公直傳揚出江湖的。其後武林中一些眾派高手被北惡慕容赤殺死,遺書中都提及去找北惡慕容赤,只沒有說出地點,此所以北惡之名震動了江湖。這無疑是商公直極厲害的一個陷阱,想害哪一個,就教那人去找北惡慕容赤。」

  裴淳迷惑地道:「但他似是對商公直有極深仇恨,難道他已察破南奸商公直利用他為惡之事?」

  梁藥王點頭道:「或者是那個指點你到劉家莊來的人拆穿商公直的詭謀,他乃是商公直的死對頭,又有先知的神通,做到這一點不足為奇。」

  裴淳道:「前輩說得有理,眼下只不知南奸商公直死了沒有?」

  梁藥王搖搖頭,從藥囊中取出一顆丹藥服下,坐下調息了一會,面色復又恢復紅潤。

  然後起身走到北惡慕容赤身邊,替他把脈,又小心地在他全身敲敲打打,最後敲到他嘴唇上和人中部位,突然不再移動,不住地在嘴部左右輕敲。

  裴淳全然猜不出他此舉是何用意,卻也不敢驚擾,過了片刻,梁藥王抬頭道:「找到啦,此人天生有一條惡筋,就在口腔之內。」

  說罷,便在囊中取出四件物事,一是一根極幼細的鋼絲,長約五寸。二是一把精巧鋒利的小刀,寬才五分,身薄如紙張。三是一根鋼製兩頭有叉之物,長度約在三寸左右。第四件是個小小藥瓶。

  裴淳茫然道:「他生具惡筋,難道有法子可想?」

  梁藥王點頭道:「當然有法子啦,不然的話,老夫便不叫做藥王了。」

  裴淳忙道:「晚輩無心失言,望前輩宥恕。」

  梁藥王微微一笑,道:「你是個老實人,老夫不會怪你,這慕容赤碰上老夫決定違誓之時,算他福分夠大,這就給他一點好處。可惜時間匆促,無法施行大手術把惡筋割去,只能挑斷,敷以靈藥。但此舉已可減去他十之七八的兇戾之性了。」

  裴淳大喜道:「老前輩此舉造福無窮,不知有多少生靈因此得救,晚輩恨不得五體投地地替這些生靈向前輩叩謝恩德。」

  他懇摯的言語,大大感動了梁康,面上浮起歡愉的笑容,道:「你不必這麼說,其實我心中本來就很樂意這樣做。」

  當下取起那根極纖細的鋼絲,緩緩插入北惡慕容赤鼻孔之內,口中說道:「此舉不但可以使他張大嘴巴,另外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使他口腔內的惡筋浮突於腔內之外,以便於下手……」

  話聲未歇,慕容赤身軀一震,接著張大嘴巴,打個大大的噴嚏,聲音之響亮,煞是驚人。

  梁藥王趁機用鋼叉嵌在他口中,恰好叉頂住上下齒,嘴巴不能合攏。

  他取起薄刀,探入慕容赤口腔內,輕輕一動,便即迅快地倒出一點藥末,吹入他口中。

  這時便要裴淳幫忙了,原來這北惡慕容赤力大無窮,雖是酣睡之中,氣力猶在,那隻鋼叉被他咬住,竟取不出來。

  裴淳依照梁康指示,使勁扳開慕容赤嘴巴,梁康才能取出鋼叉。他把各物一一收回,起身道:「咱們走吧!」

  裴淳指住慕容赤,道:「他呢?」

  梁康道:「不妨事,他不會再亂殺人了,除非碰上南奸,觸動恨火。唉……」他突然軟嘆一聲,舉步走去。

  裴淳連忙跟上,問道:「前輩何故嗟嘆?」

  梁康道:「我一生救人無數,但眼下自身傷重難治,又有誰來救我?」

  這幾句話說得感慨萬分,裴淳不覺熱血上湧,道:「在下情願捨身相救,只要前輩指示方法。」

  梁康搖搖頭,沒有言語。到了鎮上,梁康買過一身衣服,雇一輛大車,一徑上路。

  翌日上午,已到達三和鎮。梁康一路上都瞑目休息,偶而取藥服食,連一句話都不說。

  這刻忽然問道:「昨天你說願意為救我而捨身,這話可是當真?」

  裴淳慨然道:「晚輩說話從來算數,若是有這等可能,晚輩不辭一死。」

  梁康道:「若然會令你死,便顯不出老夫手段了,這件事等見過李星橋兄再說。」

  不一會,他們已踏入李星橋所居的屋子之內,梁、李二人本是舊交,相與寒暄之後,談起舊日之事,都大有感慨。

  緊接著梁康便替李星橋把脈,用出各種診斷方法,最後甚至要李星橋脫去全身衣服,細細檢查。

  足足診查了個半個時辰之久,裴淳見他累得一頭大汗,好生不安,益發加強了捨身救他的決心。

  梁康終於診查完畢,大家坐好,他長長嘆一口氣,道:「李兄不比常人,兄弟儘可以把結果奉告,那就是你全身上下,由毛髮皮膚以至趾甲都全然呈現死氣,無法救治。目下尚能活著之故,想是服過一種極強力的辟毒藥物,是以內臟尚有一息生機,暫時保住一條殘命,兄弟直言無隱,還望李兄不要見怪。」

  李星橋呵呵笑道:「我怎會怪你?早在數十年以前,我已不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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