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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慘叫之聲過後,音響寂然,裴淳定一定神,沉吟道:「誰在此地加害婦女,可敢出聲答話?」

  他聲音中微微流露出憤怒和殺機,毫無畏懼的意味。只因以他直覺的判斷,這兩聲慘叫,一定是剛才的幾個發出沙沙步聲之人,遭遇殺害。在這等所在,居然有女人,固是十分可怪,但無論如何他須得查明兇手,加以制裁之後,才有暇顧及其他之事。

  沙沙之聲仍然在五尺外之處傳過來,裴淳把七寶誅心劍交在左手,右掌運聚「天罡掌力」,又沉聲道:「前面之人是誰?再不開口,莫怪我裴淳出手侵犯!」

  那陣以鞋磨地的沙沙聲仍然響個不停,也沒有人回答他的話,裴淳暗想縱使有誤傷的可能,也是沒有法子之事。當即喝一聲「打」,右掌輕飄飄向前拍去。

  一股力道湧了出去,卻毫無攔阻地發個空,沙沙之聲依然響個不停,似是有意諷刺他。

  裴淳到底存心忠厚,仍然深恐誤傷別人,又道:「尊駕功力極是高強,在下遠遠不及,甚望出言回答,否則在下只好再度進犯了!」

  黑暗中只傳來「嗤」的一聲冷笑,裴淳提高聲音,道:「好,尊駕小心了!」等了一等,這才劍揮掌拍,疾撲過去。他剛才一掌拍空,便想到對方可能是蹲在地上,因此,劍掌所取部位極低。

  但聽「砰」的一聲,一宗物事斜斜飛起,帶著那陣沙沙之聲,停在半空。裴淳早已預備好用甚麼招數手法攻去,只等敵人落下便中出手。誰知沙沙之聲從半空中傳來,久久不曾落下,倒像是有蹈虛御氣之能。

  裴淳暗想:「若是以前,我定必以為對方真能停在半空,但現在已知人心機巧,計謀百出,說不定上面有甚麼攀抓之物,而此人熟悉此處形勢,所以能夠抓住。」

  於是提一口真氣,迅疾縱起撲去。就在他劍掌快要攻出之際,風聲微響,沙沙之聲隨即橫移七八尺,仍然停在半空不動。

  裴淳飄落地上,大為驚訝,心想我已極力歛起劍掌上的力道風聲,非全招遞出決不會有一點聲響,對方竟能預先閃開,分明是具有暗中視物之能,我卻像瞎子一般甚麼都瞧不見,這一場架豈能打下去?

  那陣沙沙之聲忽然停止,四下一片死寂,這時裴淳縱然想再行出手,也找不到對方位置,他定一定神,奔回綠光濛濛之處,把劍鞘拔出在手,再轉回早先發出慘叫之處照看地上。

  方圓兩丈之內,既無屍體,也無血跡。他感到大惑不解,想了一想,持鞘查照前路,走了三丈左右,忽見前面竟有兩條路,一條較為狹窄污穢,卻是向上斜伸。另一條寬大潔淨,四周上下皆是白石,但卻是向下傾斜。

  裴淳微微一笑,暗忖我若是慌亂之下,定必會選擇寬大光潔的那條路,可是此路向地底斜伸,決計走不出地面。若如選擇那條向上延伸的道路,儘可出去。

  於是向那條狹窄污穢的路走去,才走了七八步,忽然感到腦後被一件尖銳的硬物鑿個正著,那兒正是人身十六大穴之一的「腦戶穴」,不由得一陣暈眩,身子向前直撲。

  就在他胸口快要碰到地面之時,陡然間扭腰轉身,順勢抖腕把發光之劍連鞘擲出。他這一手反應之快,連他自己也感到出奇,只因在他平生的武功之中,從來沒有練過這一招,連近似的都沒有。因此可說是他在緊急情形之下,自創手法。

  綠光劃空飛去,擊中一團黑影,但聽震耳「呱」的一聲響處,餘音已遠至數丈以外。那道綠光大概不曾當真擊中那團黑影,只是擦了一下,故此餘勢猶勁,飛出兩丈許才落在地上。

  裴淳暗暗叫一聲:「我的媽呀!」心想:「敢情暗襲自己的竟是一頭怪鳥,速度之快極是駭人。最可怕的是此鳥能夠暗中視物,而自己卻有如瞎子一般,再遭暗襲的話,只怕當真要被此鳥啄瞎雙眼。」

  想到這一點,一骨碌便跳了起身,儘快奔去,他雙手伸出交叉在胸前,如此縱是碰上石壁,也不致撞傷胸部要害,此是黑暗中摸索而行之法。

  地勢一路向上延伸,兩邊雖是狹窄,卻也沒有甚麼奇形怪狀的石角突出,所以奔行得甚是順利。如此奔了三十餘丈,驀然覺得身子輕飄飄的,不禁站定查究其故,過了一會,才曉得原來氣溫已遠不如早先那等寒冷,常人亦能抵禦,所以反而發生異樣之感。

  他大喜想道:「是處既是不冷,則必有通出外間之路,否則怎能灌入空氣,使寒意減低。」當下又拔腳向前奔去,又走了十多丈,隱隱可以見到身處景象。

  這條通路越行越低矮狹窄,他迫得四肢並用地向前爬行。此時心中不覺又暗暗驚懼,設若通風的出口乃是極小的洞穴,無法鑽出,豈不是十分失望?

  不久,四下更為光亮,其實仍然十分幽黯,只是比起那黑暗地獄來,就不啻是光明世界了。他也嗅吸到含有樹木野草味道的冷氣,不禁感到又是興奮,又是憂慮。

  終於到了出口,卻是個三尺見方的洞穴,外面被籐葉蓋住,透入無數細小的光柱,原來洞口向著太陽。他衝出洞口,掀開籐葉一瞧,外面是座山谷,草木茂盛,洞口離地面約是兩丈左右高,靠近洞口附近地上的草木比起稍遠處顯然零落得多,想是此洞時時冒出陰寒之氣的緣故。仰頭一望,這座峭壁高達二三十丈,但整座峭壁都在太陽光照射之下,壁間長有不少松柏之類的長青樹。

  他一躍落地,收起七寶誅心劍,大大地透幾口氣,心想誰也料想不到這一處向陽的山谷中,竟有一條秘道通入陰寒酷冷的黑暗地獄內。世上之事便是如此奇妙,難以臆測。

  這時他精神倍長,奔入山頭四望,發覺他原先經過的地方,只隔一座山便到達那胡二麻子、病僧等人被困的危崖,想起了那些人,正要舉步奔去設法營救,忽聽左方一座山峰上,傳來一陣長嘯,聲音洪洪烈烈,內功之強,世所罕見!

  裴淳記得胡二麻子說過這陣嘯聲乃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札特大喇嘛所發,便循聲望去。

  但見左方峰頭紅影映目,果然是個大喇嘛,相隔雖遠,仍然可以見到他正向自己招手。

  緊接著一陣如雷般的語聲遙遙傳來,道:「裴施主,請移駕此峰一談如何?」

  裴淳提氣應道:「在下有事在身,恕難奉陪!」他的話聲雖然不及對方洪亮,但另有一種清越之音,遠遠傳去,絲毫不弱於札特大喇嘛。

  札特大喇嘛嘆道:「好深厚的內功,無怪才一出道,便已名傾四海,震動天下高手!」

  裴淳應道:「大喇嘛過獎之言,在下怎當得起……」

  札特又道:「裴施主何事棲惶奔走,席不暇暖?須知人生如彈指過隙,聚散本有前緣,今日你我一晤之機,前因早見!」

  裴淳答道:「今日晤面之因雖已早見,但在下匆匆欲去之故,種因恐怕更早,大喇嘛宥恕則個!」

  這兩人對答之聲,洪烈清越,在群山之中迴旋而響,遠傳數里,百鳥都撲翅驚飛。

  札特心中暗暗驚疑,想道:「嘗聞這裴淳木訥愚笨,但今日一接之下,才知此子學力深固,見識迥異俗流,假以時日,自是中原後繼而起的一流高手無疑!洒家今日若不會他一會,將是平生之憾!」

  當下又道:「裴施主才識不凡,實增洒家一會之心,洒家平生言出必行,施主雖想不從也是無用,徒然多耽誤你的時間而已!」

  裴淳聽了這話,心想我們相隔一山之遙,你縱是有日行千里的神通,未必就追得上我,我倒要瞧瞧你有甚麼法子可以迫我服從?

  此念一決,登時舉步奔下山頭,口中高聲說道:「在下實是無暇領益教言,違命之處,還望見諒。」

  霎時間已奔落山下,順著山道向前疾走,頃刻工夫已到達那座危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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