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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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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也道:“练武也不一定是坏事,只要练到有成就,一样可以扬名于世,又可以抑强助弱,打抱不平!” 周祥冷哼一声,周兰忍不住道:“哥哥练武的意思是要反对强暴的元廷,他见不得汉人被人欺凌虐待。” 这话一出,屋中登时静寂无声,连裴淳也呆住了,望着这个清秀的女孩子,心想那周云不知跟她还说了些甚么话,怎的会有这等大胆叛逆的思想? 周祥连连喘气,过了一会,道:“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叛逆不道的儿女!” 裴淳低声道:“姑娘说话要小心些,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啊!” 周兰肯定地瞧着他,道:“你不是告密的人,我晓得,自然爹爹妈妈都不会举发我和哥哥,对不对!” 裴淳道:“虽是如此,也得小心才行,我告诉你,此刻在门外有人偷听咱们说话,你知道不知道!” 周祥面色一变,跳起身奔到门口,拉开木门,只见那计大婶正站起身,周祥一手抓住她拉入厅内,顺便闩了门。怒道:“你干甚么!” 周兰尖声道:“怪不得官府晓得哥哥跟李芝姐之事,原来是她告密!” 周祥怒道:“我养活你多年,你为了一点奖金,就去告密?” 计大婶一手甩开周祥的手,泛起凶悍的神色,道:“谁去告密?我可没有……”周祥气极之下,挥手给她一个耳光。 计大婶大怒跳脚道:“好!好!你敢打我,少不了你们灭家大祸……”转门便向门口奔去,周祥听她说得凶狠,惊得呆住,计大婶正抽门闩,陡然间仰天跌倒,口吐白沫。 周祥又惊又喜,道:“敢是老天爷保佑,教她老病发作!” 裴淳应声道:“不是老天爷,是我!” 周祥怔了一怔,才道:“早该想到是你,要不我们都不晓得外面有人,独独你知道,且别的人挨了廿七下竹板,伤势再轻也有好些日子不能坐椅,但你却若无其事,这是米粒打穴的手法对不对?” 裴淳大为惊异,道:“大叔竟晓得这等内家上乘武功手法的名称?” 周祥道:“我以前跟随司徒祖师,也学过几日武功,但我性不近此,只听两位祖师有时讲究各种武功,所以得知。” 他怀疑地瞧着裴淳,又道:“你这一身武功,怎肯被那些公人抓起?连我那孩儿只懂得一些皮毛功夫的人,那些公人谅也擒他不住。” 裴淳这才明白陈老大他们为何口发恫吓之言,敢情是晓得周云谙晓技击之道,怕他反抗。 他道:“在下实是为了不想因我逃走而发生误会,以致连累无辜之人!” 周祥道:“你可以说出真实姓名乡里籍贯,找个朋友证明便可没事。” 裴淳道:“实不相瞒,在下在金陵城内,只识得一个人,那个人却不能到官府作证!” 周家父女三人都睁大双眼,周祥道:“是谁?” 裴淳道:“便是我的盟兄淳于靖!” 周祥身躯一震,道:“穷家帮帮主!” 裴淳道:“正是!但在下此来还没有见到他,却听说他身遭大难,那是一个蒙古军官告诉我的,后来得到穷家帮中之人证实了,这两日发生许多事情,使我莫名其妙,好像坠入五里雾中,所以我独自在荒野中乱走,神智不清,才会碰上公人。” 周祥定一定神,道:“哪一个蒙古军官把淳于靖遭难的事告诉你?为甚么会告诉你?他知不知道你们是盟兄弟!” 裴淳道:“他当然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他口气之中又好像愿意帮我去救淳于大哥,我压根儿就猜测不出是何缘故,我也不敢去见穷家帮的人,因为我偷听他们的话,知道淳于大哥是突然离开,留言命杜独出任帮主。” 他满面苦恼之色,一瞧而知不是假装。周祥几次欲言又止,周兰叫道:“爹爹,你在大都中一定听到许多消息,告诉裴大哥吧,他决计不是坏人。” 周祥道:“我晓得他是侠义之士……”他停歇一下,又道:“蒙古军官想帮忙穷家帮也不算奇怪,要知他们朝廷内派系甚多,每次皇帝死了,都发生争位之事。如太宗窝阔台死后,接下去的定宗和宪宗都不是太宗指定的继承人朱烈门,宪宗蒙哥传位给世祖忽必烈亦有阿里不哥及海都之乱,其后成宗铁木耳死,又有海山及爱育黎拔力八达两兄弟夺取皇位,这两人先后成为皇帝,一是武宗,一是仁宗。仁宗传当今皇帝英宗,虽然未有乱事,可是我在大都内得知英宗皇帝的叔父晋王也先铁木耳大有谋位之意,英宗甚为忌惮。而此外前一代仁宗的哥哥武宗皇帝也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和卉辣封周王,一个名图帖睦尔封怀王,这两王都是英完皇帝的兄弟辈,也是有夺位之心的人物,因此,有些蒙古人暗助反对元廷的穷家帮,也有些要消灭穷家帮,这都不足为奇。” 裴淳直到此时才对元廷的争权夺位的情形略有了解,他虽是没有接触过政治,也从没有想过这等事,可是此刻却直觉的感到元朝将因内部争夺帝位而致于败亡,所以他十分有兴趣,继续询问有关元京大都的种种情形。 最后,他问起周祥怎生得知穷家帮有变故的?周祥支支吾吾闪避过这个问题,其时还有两大问题不易解决,一是那贪图密告赏金的内奸计大婶如何处置?二是裴淳这次虽是骗过官府,但周家的亲友邻居等不久仍然晓得周云不曾回家,若是有人报上官府,又是一场大祸。 正在商量之时,周家亲友陆续地来探问,周祥把计大婶扣到她自己房中,这计大娘穴道被制,就好像熟睡一般,裴淳则躲在周云房中,把房门闩牢,亲友来到,总是由周兰扣门大叫哥哥出来,裴淳在房内发出,“唔唔”之声,却不开门,于是周祥便向亲友道歉,说儿子心情不好,不肯见人。 如此这般的应付到晚上,厅子里的人声隐隐透过房门,裴淳暗暗着急,心想为了假扮周云,已耽搁了许久,但事至如今,却又不得不演下去,心中正在烦恼,忽然听得一阵细碎步声走到后窗下,接着有人轻轻扣弹窗框,低声道:“周云,把窗子打开,让我进来。” 裴淳背脊冒起一股凉气,心想这回糟了,别的人都可以闭门羹,但这个少女娇软的口音,分明就是周云的恋人李芝,如何可以置之不理?正在寻思计策,只听得那女子口音又道:“我是李芝啊!” 裴淳心中道:“我早就晓得啦,正因为是你李芝才糟透了。” 李芝又低低道:“听说你受了笞刑,真把我急死了,我也不管双亲反对就溜出来,现下已回不去啦!” 裴淳又是一惊,手足无措,李芝伸手推窗,不曾推开,便又道:“我们前已约好,只要有一天我舍得离开双亲到这里来,你就带我私奔到天涯海角,你敢是忘了此约!” 裴淳心道:“我怎知道你们的密约?是了,只要我一直不理不睬,她定然当周云变了心,怏怏回去……” 李芝等了好一会,发急道:“你再不理我,我就依约行事啦!” 裴淳想道:“天知道你们怎么生约的,你要依约行事好了,反正我不能管。” 窗外传来她低低啜泣之声,过了一阵,她长叹一声,说道:“我决不能怪你这样对待我,都是我的不好,再见!”裴淳赶紧在心中应一声再见,泛起如释重负之感。 这是他猜想李芝所谓如约行事,可能是她从此回去,不再跟周云见面,并且嫁给别人。 他抱歉地倾听着,但却听不到她的步声,当下甚感奇怪,忍不住用唾沫点破窗纸,向外望去。 窗外是个小院子,一道侧门已经关上,天色虽是昏黑,可是裴淳仍然瞧得一清二楚,只见一个身材纤袅的女郎木立不动,在她左手臂弯内抱住一个包袱,然而在她右手却有一把短短的匕首,寒光闪闪,甚是锋利。她正把匕首指住自家喉咙,裴淳大吃一惊之际,她恰好垂下右手,匕首的尖锋也离开她的咽喉。 裴淳忖道:“幸好她贪生怕死,不然的话,这个乱子可真是不小。”但他隐隐觉得这想法不对,只因那女郎面色十分的肃穆坚决,好像不是三心两意、贪生怕死之人。 她自个儿点点头,低声喃喃道:“这儿不行……这儿不……”收起匕首,便向侧门走去。 裴淳举手轻弹窗框,接着把窗户打开,李芝啊一声,转身急奔回来。黑暗之中她只隐隐见到窗内有个人影,但裴淳却瞧见她满面惊喜交集的表情。 李芝张开双臂向窗内直扑入来,假如裴淳是周云的话,自可展臂迎接,于是李芝便不会撞在窗框上,裴淳自然不能那样做,伸出双手托住她双臂,轻轻一托,便把她托入房内,李芝站稳身子之后,低低道:“啊!骇死我了!”一面伸手摸索。 裴淳轻轻抓住她的前臂,低声道:“李姑娘,我是周云的朋友!”李芝面色大变,不自觉地张嘴便要尖叫,陡然觉得对方手上传出一股热力,从自己小臂侵入,直到喉咙,堵住了这一声尖叫,同时全身也动弹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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