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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砰”地响一声,竹杖横扫而过。那条豹蛇灵敏之极,倏地缩头一闪。谁知竹杖上带起的风力,强烈得迥异寻常。那条豹蛇当不住,往旁边滑开数尺,蛇头直贴向石上。

  白影闪处,那只异禽白鸢,打石上掠过,倏然凌空又起,那条蛇不知怎地,已吃牠抓着蛇颈要害直冲上天。

  傻大个儿方巨欢喜地大叫一声,仰头去瞧,却见一点白影,笔直凌云飞上。可是他并非愣愣站着,却是双足交换跳跃,老不停下。

  陆丹虽然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她的确没有力气去想什么了。

  转眼间,白鸢雪儿疾飞而下。方巨喜叫道:“好乖的小鸟儿,你找我来么?”

  雪儿疾如陨星飞坠,直冲下来,方巨叫一声,连忙伸杖去挡,以免牠直冲向石上,以至撞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紫檀竹杖坚逾精钢,即是比石头还坚硬,那白鸟碰着他的竹杖,岂非死得更快?

  一阵扑翅大响,那白鸢极为灵巧地煞住势子,倏然翻过竹杖,掉向那方白石上的碧树顶端。

  只见牠腾踊而起,利喙上衔着那粒朱果,笔直降落在陆丹胸前。鸟喙伸处,竟将那粒红色的果实放在陆丹口中!

  方巨一阵惊耗,心想:“原来此鸟是家养的,竟是那位白衣姑娘养的。”

  一时之间,差点忘掉继续跳跃,敢情他这一下动作,乃是象征继续奔跑之意。在方巨本身而言,的确没有偷懒,因为他宁可奔跑得再快些,也不愿意这样像猴子般跳跃,那是比奔跑更要吃力之举。

  他一点也没有轻视这位白衣姑娘之意,这刻他已有了错觉,决不敢轻看任何女人,只因他败在罗淑英那柄树枝剑下,确实输得心服口服。

  他只想问问这位姑娘,怎样才能够收养这么奇怪可爱的小白鸟,故此他大叫一声。可是,陆丹却闭目不动,理也不理他。

  她的面色由煞白忽然变得娇红欲滴,宛如喝了酒的人一般,不但红得快,而且蔓延在整个面庞上。

  他叫道:“喂,姑娘啊,你喝醉了酒么?你可听见我的话?”

  她忽然张开眼睛,迷迷朦朦地瞧他一眼,星眼迷离,极是动人。

  他喜叫道:“啊,你这样太好看啦!”

  陆丹这刻胸中如被火炙,烫得五脏俱痛,浑身冒出点点冷汗。

  她又迷离地瞧他一眼,便闭上眼睛。方巨咕哝一声,忽然转身疾跑,霎时远远去了。

  原来陆丹适才所服之果,乃是道家玄门称为“醉果”的罕逢灵药,惟终南山偶尔产得此果。终南山即秦岭,据三秦记谓:秦岭东起商、洛,西尽汕、陇,东西八百里。乃是我国大大有名的灵山,古名亦称“地肺”。

  这“醉果”常人误用,视其体质强弱,醉倒十天八天不等。练有正宗内家功夫的人服了,按照其功力,醉昏三五个时辰不等。若给道家练气之士服下,则除了当下面现醉容之外,并无他异,而且立增修练之功。那歹毒无比的豹蛇惯服各种灵药,是以得识醉果之性,不敢遽尔吞下,唯恐一旦醉倒,岂不立刻碎身于白鸢钢爪之下?

  陆丹乃是峨嵋嫡传内功,服下“醉果”之后,但觉酒气盈鼻,五内俱热,禁不住立刻运功行气以抗拒,正好吸收了那“醉果”的灵效妙用。霎时间玉面酡红,丹晕欲滴,勉强睁眼迷离地瞧大个儿一眼之后,便立刻坠入一种极离奇微妙之境,似醉非醉,又不是打坐练功时那种入我俱忘的境界。但觉此身如真如幻,若有还无。全身一股热流,贯行经脉之间。那真气之源的丹田,更觉凝炼沉稳。

  她越坐越舒畅,不觉旭日已升,鸟声吱喳地跳跃林间。

  太阳直移到中天,她仍在石上盘坐练功,白色的罗衣随风飘摆,十分好看。本来是蔓延到耳后的醉红,此刻逐渐消退,只剩下颊上两团红晕,似是娇羞时泛起的丹晕,又似是微酡时的醉颜。

  傻大个儿方巨又从那边远远出现,他可不知终南山究有多大,只沿着山脚而跑。这一夜零半日工夫,竟也跑出五百多里。刚好绕了一圈。

  陆丹张开星眼,但觉身体十分舒畅,早先困扰她的病魔,不知到哪里去了。

  白鸢静静地在头上盘旋,这时清亮地鸣一声,飞落她的肩上。

  她宛如从别个世界回来似的,感慨地抬手抚摸雪儿健翎。

  她记得十分清楚,那大个儿回转来一杖扫倒那条毒蛇,然后雪儿便乘隙将那蛇攫上高空,大概是摔在什么大泽之中,然后飞回来,将那枚朱红色的果实给她服下。

  那大个儿的憨直说话,她也听得非常清楚。他乃是直着嗓子说她好看。那时她虽然心中恍惚,但也能够觉出他真诚的样子。

  然而那大个儿为什么老是跳着,而且又飞跑而去,这却是超乎她理解之外的事。这刻,她忽然瞧见那像座人山似的大个儿,又复扛杖跑来。

  她只须远远一瞥,便发现这大个儿有点不对。从他脚步之间,以及那种神态,分明是经过长久的尽力奔驰而致。

  须知方巨乃是天生的飞毛腿,故此脚程极快。但人的体力总有个限度,最少也得休息一下,进点儿饮食,然后才能支持长久和极度的消耗。可是方巨这时乃是尽力奔跑,一点儿也没有休息,更不必说进食,正是因为后面这一个缘故,才使他的体力极迅速地不济起来。他除非吃得饱饱的,否则,气力便会因之消失。

  陆丹真个按捺不住好奇心,蓦然飘身下石,站在路中。

  方巨一径冲近来,喘息之声,已经老远听到。他老是疲累得想睡觉,肚饿一事,已因过度用力辛劳而感觉不出。

  迎面挡住去路的白衣美人,却令他精神一振,由衷地叫道:“啊,你还在这儿,没事了么?”

  原来他昨夜忽然折回来,乃是想起那位白衣姑娘满面病容。这家伙侠义之心一动,想出个笨主意,认为只要自己没有停步,便不算违背诺言。故此回转去瞧瞧那位白衣姑娘,看看能否帮助她。

  一到那儿,便见鸢蛇争持正剧。他当然不喜欢那条难看的毒蛇,便一杖扫去。那白鸢眨眼间丢掉毒蛇而飞回来,将那粒红色的果子衔向白衣姑娘口中。之后,她的面色立刻变得非常之红,红得十分好看。他不觉心头大悦,赞美一声之后,便转身跑了。

  这时得见那位美丽的姑娘,白衣如风,迎风伫立路中,心中又是一阵高兴,脱口问候她一声。

  他本以为那位姑娘定会因自己去势猛急而躲开,哪知临到近切,她依然伫立不动。但见她满颊生春地微笑一下,好看是太好看了,但应该赶快闪开啊!

  心中想着,口上已嚷出来:“你倒是闪闪啊……”话声出口,自己庞大的身躯已冲近了,相距不过两三尺,以他的脚步,两三尺简直不算是距离。

  鼻端但觉醉人的香气直扑过来,可是那位白衣姑娘,仍然站在他前面两三尺远。他一时以为自己已停了步,吃惊地道:“不行哪,我不能停步啊!”

  那位白衣姑娘甜甜地笑一下,道:“你不必着急,因为你还在跑呢……”

  方巨转眼一看,两旁树木直往后退,这才相信自己没有止步。

  那位白衣姑娘陆丹敢情正施展开上乘轻功,全身纹丝不动,只脚尖轻点,便随着那巨人的身形飘飘后退。乍看果真像是没有移动。

  这种极上乘的轻功,和“移形换位”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移形换位”妙在方向不定,但迅速得简直像没有移动。至于她此刻却是直线后退,因别人之快慢而快慢,宛如对方之冲力能够将她推动似的。武林中称为“浮光掠影”的上乘轻功,便是这一种了。

  陆丹本来未有这种功力火候,但这刻却不假思索便运用自如,心中立知是因为服那枚朱果后的灵效,芳心甚喜。饮水思源,这傻大个儿应记首功。

  她的声音有如银铃般清润,甚是悦耳。方巨心中十分愿意听到她的声音,正待告诉她,却听她又道:“为什么你不能停步呢?告诉我可以吗?”银铃般的声音,加上春留玉颊,又是美丽,又是可爱。

  方巨大大喘息一下,用手掌抹抹面上直流下来的汗珠,道:“我被大小姐打赢了,我们说过若果我输了,便要绕这什么山老跑……”

  陆丹不由得心中一惊,忖道:“糟,怎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呢?若果真是赌约,我可真无法拦住他,也不忍拦住他而使他毁约败盟。”

  “是哪一位大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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